我的家乡宁陕,是个典型的山区县,三山五岭、七岔八沟多的很。大河是大沟,小河是小沟,大河生小河,小河生出更小的河,小河汇大河,大河汇成更大的河,就像是一根长长的藤子,枝芽越分越多,它们爬呀爬呀,各自一直爬到前方那座最高的山上。这里除了沟便是山,山里人家就像那结在藤上的瓜。
我的幺公、大舅、二姨、小舅就住在铁炉坝小镇以东一个叫北沟的大山沟里,那里是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每年正月,父母都要差我去给他们拜年。从小镇去那里有好几十里山路,多是上坡,还要过几道河。先顺大河走二十多里平路,过了大河再从小河口入沟,沟谷很峡,道路曲里八拐,为了绕过石岩,须从东边过跳石到西边,少许又由西边过独木桥到东边,反复几次才能通过。两边陡峭的的岩石上长满了四季常青的铁甲树,总有小动物门在里面闹出点声响,老让人胆颤心惊。
过了河谷,便到了北沟砭子。砭子长约五里,散住着七、八户人家。家家门前是一片黄土坡地,苞谷已经收了,正成串的挂在屋檐下沐浴着冬日里的阳光,赤裸的土地正在企盼着春雨,好迎来又一次播种。房前地边,孤零零的立着几棵落尽了叶子的核桃树,树上的鹊窝很显眼,喜鹊的叫声是这里惟一的声音。
告别了这些人家,就该爬鸡公梁了。从谷底到梁顶全是由毛石板铺成的石梯,少说也有三、五百级,长长的石板两头布满了老藓和古藤,中间凹了下去,被脚板打磨得油光乏亮,这是古子午栈道通往安康、汉阴北部重要支径。梁顶有棵据说是成了仙的老铁甲树,树下有处三面临崖的小坝子,三间正房一间偏厦就建在坝子一侧,这就是我二姨的家。古时,这里是家驿站,是南来北往过客的歇脚处。再朝里走三、五里,便依次是大舅、幺公、小舅的家了。
清早从家里出发,到鸡公梁已是下午两、三点了。在二姨家吃过饭,便急匆匆朝大舅家去,尽管二姨左留右留,还是没留住我。因为二姨家的孩子都大了,大舅家有三个年龄与我错不了几岁的老表,我们在一起有很多游戏可玩。刚进屋,大舅娘就开始忙乎起来,一会儿便烧好了苞谷米甜酒,招呼我先“喝口水”。接下来便是丰盛的晚餐,木耳炒鸡、血耙耙炒腊肉、干豆角炖蹄棒……摆了满满一桌,火塘里煨的是自酿的苞谷酒。主食端上来,我面前是一碗放了葱花的细面条,面米下这埋了好多腊瘦肉,别人碗里盛的都是苞谷米干饭。幺公家住的是垛木房,低矮而透风,幺婆从一只罐子里倒出半碗洋芋粉,和上鸡蛋,煎成粉皮,少许便端上一大碗荷包蛋粉皮汤让我打个点。夜里我都上床睡了,还听到火塘屋里“咚-咚-”的声音,原来是幺公、幺婆正在用辣子窝舂米,谷子是他们用蜂蜜跟低山人家调换的,存了半年都没舍得吃,他们知道正月我会去的。第二天早上,我吃的是白米饭,化他们喝的却是苞谷糊汤。其实,我很想和他们吃一样的饭,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让。让我吃得心里酸酸的,难以下咽。
本来,我是想多玩几天的,但又不愿意过那种特殊的生活。在每家玩了一天之后,我便强烈要求回家了。于是,我的背笼里又装了大舅家给的核桃、幺公家给的蜂蜜、二姨家给的板栗。
这是记录的虽然是我走亲戚的一段往事,但在宁陕农村,无论你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熟人还生人,与这里的农民打交道都会受到这种礼遇,这在我以后多次的下乡经历中得到了印证。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虽穷,但他们心地善良,待人热情。
如今,我的几个老表都通过易地扶贫搬迁在小镇上建了新房,山上的土地大部分都退耕还林了,再也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补助的粮食也都是白米细面。前不久,我见到了其中的二老表,他说以前的日子真苦,现在强了几十倍。我们相信,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深入开展,农民兄弟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苦尽甘来,可喜可贺。但我依然怀念的是那浓浓的乡情,是它在我心底播下了善良的种子和友爱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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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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