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善懋
小时候太喜欢过年了。不为别的,就两样:吃好东西、穿新衣服。
父母拉扯我们姐弟四个十分的不易。困难时期,有粗粮淡菜果腹、旧衣蔽体也就心满意足,从不敢奢望过高。唯有过年能吃顿“丰盛”的年夜饭,大饱口福。老家的风俗,年夜饭必定有鱼,取个“年年有余”的吉利,还要煮一大锅米饭,剩到第二天就叫做“隔年陈”。年夜饭是父亲的杰作,最好吃的要数红烧狮子头和鸡蛋饺子,是我家每年的传统菜。除了十分稀罕的鸡鱼肉蛋,过年还能吃到平时难得一尝的水果糖、杂拌糖、花生、瓜子,偶尔有一两个桔子、苹果就更让人开心了。父母知道我们馋,不到年三十就给我们每人分发一份,只是少不得叮咛一句:“这些要吃到正月十五,比比看谁最后吃完。”于是,我们会一遍一遍地打开属于自己的纸包,看看,数数,很小心地吃一点点。母亲看着我们吃,脸上就会荡漾起笑容。“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应该是那午头许多家庭的共享资源。我是家里老三,自然少不得穿补丁衣服。父母常常用“笑脏笑破不笑补”的话教育我,也是宽慰我。母亲好强,生伯亏待了儿女,无论家庭多困难,过年总要设法给我们每人缝制一身新衣服。她白天上班,晚上才有时间缝衣裳。那时竟然不清楚母亲是怎样在灯下一针一线做出四个孩子的四套衣裳的,要足足忙活两三个月吧?
上山下乡的第一年,上面提倡过“革命化春节”,我们毫不犹豫响应号召,留在衬里继续战天斗地。不曾想一开头,就好几十年没有回家过年。参加工作后,尽管每年春节好想吃到父亲做的狮子·头和鸡蛋饺子,但却自愿地值班好让同事回家过年。每到腊月,母亲总会打电话问今年回不回家过年,我总是说今年要值班明年一定回家。就这样年复一年。除夕的鞭炮响起,我会打个电话给母亲。接到电话母亲也总是很高兴,但我听得出母亲的盼望,也听得出母亲的失望。我知道我又欠了父母一个年,却只能用忠孝不能两全来安慰自己。
父母今年都已八十多岁了。借难得的出差机会回家看望二老,发现他们都老多了,身体大不如以前。 父亲爬一层楼梯就气喘吁吁,母亲常常生病,可她在电话中从不跟我说。拉着母亲瘦削的手腕,心中有一股酸楚流淌。几十年都没能在父母面前嘘寒间暖,那就回家为父母做顿年夜饭给父母一个欢喜口巴。
没让父母插手,忙活了两天,做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当然少不了狮子头、鸡蛋饺子和鱼。父母夸张地笑了:“今年享了儿子的福了。”看着父母开心的样子,我心中却充满歉疚——父母太容易满足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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