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那棵麻柳树总是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是一棵极其普通的麻柳树,它就依偎在秦岭腹地蒲河岸边一个叫麻柳林的地方,枝叶繁茂,黑灰的躯干老海碗般粗细。倘若它在莽莽林海间,从身边走过时你不会注意,走过了你也不会回头。
这是一棵伟大的麻柳树,“6.9”洪灾后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的心被震撼了。被洪水肆虐过的麻柳林,原先的院子和山根的人家以及大片的水田已不见了踪影,正午如荼似火的骄阳下,满眼尽是白花花的砾石,它英雄般的挺立在滔滔洪水中,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顽强不屈;每当它闪现在记忆的荧屏上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邹恒寿这个名字。
2002年6月10日的中午,我作为一名抢险救灾队员再次走进了我曾经生活过的千年古镇——四亩地。所到之处听到灾民们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四亩地街很多人能逃生出来,多亏了镇农技站的邹恒寿站长,等重新建好了家园,我们一定要给他立一块碑,让子孙万代都记住他的大恩!”6月9日晚,他发现洪峰后,连仅隔几步之遥的家都顾不上回.就立即顺街向上跑,边跑边大声呼叫撤离,争分夺秒,直到洪水将他卷走;虽然他的家距安全地带仅几十米,他却没有时间通知他们撤离,妻子、孩子一起被洪水吞没。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别人,把死留给了自己一家。也许,灾民们对英雄壮举的叙述显得苍白,也缺乏文采,但听来却是那么的令人信服和实在。
这就是我曾经生活过两年的四亩地街么?站在麻柳林的山根沿着古堡向四亩地街望去,但见楼房屋舍残恒断壁、东倒西歪,整个街面从文化站以上遍地皆是白花花的砾石,与记忆中“小-上海”的繁华美丽有着天壤之别;在汹涌的洪水中有一棵麻柳树,枝叶繁茂,巍然挺立,让人心里禁不住为之一震。自幼生活在山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树,被树所震撼还是第一次。我在这条面目全非的小街上走着,希望能找到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只是拾起了残存的记忆碎片。
十三年前,我转学到蒲河中学,随父亲住在四亩地乡政府。那时邹恒寿还是乡上的兽医,30多岁,面庞黢黑,敦实的中等个头,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和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的乡干部。早年的乡政府干部少、工作量大,他就经常被抽到乡上协助搞中心工作。整个乡政府起得最早的是他,工作最重的也是他,谁都可以安排他事做,也就惟有他没有怨言。他随和,尤其喜欢小孩子,总有讲不完的乡村趣事,很快我们就成了忘年的朋友。那个时候,父亲经常出差,邹叔叔总是给予我细心的照料。早上叫我起床上学,将饭菜蒸在锅里等我放学回来,督催我做作业……象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6.9”特大洪灾改写了千年古镇四亩地的历史,同时也将邹恒寿这个名字写进了历史,他是74000宁陕儿女中的普通一员,是小镇的英雄,也是宁陕人民的骄傲。在省、市、县各级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下,集镇恢复重建工作星夜兼程,蒲河大桥已通车、灾民在春节前搬进了新房、防洪大堤也即将完工;小镇上的人们已走出了洪灾的阴影,正全身心的投入建设绿色经济小康的新宁陕大潮,废墟上崛起的将是一个比昔日更繁荣更美丽的四亩地镇。
我又梦见了那棵麻柳树,就在昨天夜里。那棵麻柳树在这个春天,早早的绽放出了鹅黄的新芽;树干上赫然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邹恒寿,我看到他在微笑。
或许,那棵麻柳树是一块矗立在我心中的英雄纪念碑。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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