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枷锁的蝌蚪（组诗）

戴枷锁的蝌蚪（组诗）

吴苏

        一

你有没有听过风的声音

呜咽着

没有回音的风暴

有躬身弯曲着的愤怒

在老家的炉塘里

映出青苔般肤色的脸

寻找它扬威的证据

只剩一堆灰烬

蝌蚪给游移限定了时速

小小黑黑的一群

让人想起

战马、将军

以及士兵

      二

牙齿告诉我的耳朵它很疼

眼睛便跟着痛

未不干连的几处器械

撕咬我的手臂

混战的末梢神经

一尾鱼摆动着它的脂肪

音乐比舞姿更加瑰丽

关于美好是没有关于的

它就在湖面上

藏匿在最深处的水珠里

     三

我在下雪的那一日

深深迷恋着含羞的玫瑰

一片又一片

包裹汞惑的毒

直到今天带露的早晨

仍还在想着，那一刻

我的样子

缓缓上升的绿蓓蕾

炸响了冰封的情绪

血液溅在雪花上

又过了一个冬季

     四  

蓝幽幽的床头

我偷盗了别人的梦

拾捡出彩色的树叶

穿夹克的兔子

都是白头发花头发的老人

皱巴巴的童真

浑浊于纵横交错的纹路

铜豆似光亮却如织过蜀锦

陷灭了的暗光，映出

锈迹斑驳的自己

     五

每一个名字都有一段历史

石碑下埋葬了太多真相史实

都是别人的，别人的过去

我也是别人中的一个

就躲在这里

死在这里

写出一生的墓志铭

雕一座遗址

     六

飞鸟是没有牙的兽

海龟躲在礁石下面

红珊瑚长出无数的指头

它们

都曾幻想过逃离

在没有人的地方

哪儿都是干净的

每一次呼吸

都渗入添加剂

     七

躺在地平线上

猜测经纬度的距离

还未来的及思考山川地理

麦浪就被风掀起

诱惑你何时逝世

亲手扎一束花圈

人性的挣扎用血液洗礼

葬了吧

归于泥土大火山鹰嘴都好

忙着活

即是为了更好的死

     八

灵魂曾穿过我的身体

续写另一段故事

当它带回了罂粟花的种子

狗尾草与橄榄枝

肉体里一粒细胞一幅画

臣服在镜子中的那个灵魂

睫毛挨得特别近

瞳孔里折射出

没有缝隙的完整

     九

饱满过又荒芜的意志

探索真知锁住尘世

关于欲望的囚笼

每个人都不免进去

戴着假翅膀的大厦

不屑瞅下面移动的群体

窃窃交谈也并无神秘

恐惧假想敌

指向怀疑的目光

时代破损的圣器

     十

玫瑰与栀子的浓淡沁入躯体

思想在纸张上游戏

身在人间脚踩着地狱

哪一种感觉不废止

一滴水里看见朦胧而模糊的纯粹

以为震颤的心灵好久不曾震颤

溪流逐渐汇成死海

青山扮演着孤礁

没有海浪呼啸

海鸟信号抵达又被迫退回

冰冷上升成暧昧的温度

气泡汨汨滚出

     十一

野火就这样煅烧了所有

伤疤在结过痂的旧痕上又寻觅

被人遗忘的白纸上

兜转着他人的命运

多少年持久的心跳仍在持久

回响的声音又不断有人代替

我注定

要敲灭属于自己的

那一盏灯火

在枷锁捆缚的奴隶群中

自由

戴着最粗最重的那一条

在黑夜挣扎

在黎明睡去

2. 生

我走在琢成碉堡的伤疤之上

细数疼痛蔓延的旧痕

长长的石阶上

跪满了向罪孽忏悔的心

开一条细缝的纸糊窗叶

爬满了断裂的冰梢枝

向着另一条未开启的结界引渡

在时代长廊的甬道

正进行密密麻麻的搬运

仅仅一个白天

就有无数光斑穿过皮肤

解救被寒冷冻碎的灵魂

一串影子向着另一串影子

举起骄傲的双手

两团黑色拥抱

慢慢隔离幽暗的合影

3.因为黎明吻红了夜

明灭的光源散发淡绿

因着摇摆的柔媚我将之命名火苗

轻薄如同夜的晚妆

透明定定的

隔开这清水似的一点

黎明咬破夜的嘴唇

艳丽云彩袭开天光

天雾也遮不住那含羞的小面庞

而我终将揭开这面纱

似初阳分离一场惊梦

4. 山也喃呢

只你眼波细美如瓷

挨着春雨漓漓中，最轻

最轻的叹息

做着桃花初开的那一朵

你走近又飘远

绯色衣衫

蹭走一个季节的美丽

婉约不是

缓缓延伸的绿意

缓缓，淡淡的风

吹乱了你的发丝

吹不乱那一盈

你的眸子

漫山遍野都是雾都是雨

都是柔软的

悄无声息有纷至沓来的

喃呢

5.月笛

拾落跌倒一地的花香，缀在手腕上

遥远，散着松杉味道清凉的木屋

等我，在最深最深的绿果壳里

吸吮甘醇芬芳

剥下晶莹的月亮

仍是晶莹着的荡漾

骤长了，昏睡过去的天光

悄悄洒下露珠

粉色玫瑰的脸庞

缓慢虚浮流动的

溪水。捧着夜莺的歌唱

摘一世暗香浮动

树听笛音

月夜流光

6.白菜

褐色的根延伸到地下

却捧出白色里又覆层黄绿的花朵

它爬出厚厚的冻土

纤弱的身体亭亭玉立

千家百户最平凡的甘甜

换张黄瘦的小脸以的水灵的面孔

纤维交织成最清新的季节

寒冷里绿波吮吸腹胃的渴饥

一口老雾呼出浊气

晶莹的单薄化开污陷的油腻

它在刀下在锅里

翻滚青春刻度的浓郁

一朝一夕白了又白

绿了又绿

她在冬天里存着春天的讯息

她是红椒的配偶

是黄豆芽的知己

是黄土地最可爱的叹息

7.绿手指

一朵花的经脉间刻下二十多年的坚守

曼陀罗黑色的脸孔怎样让你

用岁月染成了洁白

曾冷艳枯浊的笑容

一瞬半生才甜美

我猜想你早把那粒种子

抚进了心脏的褶痕

是不是为了回报你的慈爱

泥土漫过的灰粉手掌

才被它们天真的想象

披了碧色的衣裳

后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

嗅着望着你种下的虔诚

轻呼一声

好美好香

为你练就的魔法

感恩光阴之外

绿手指的身影

8.高贵与落魄

大雾锁下了一个深秋

连风一起

灌入我沉重的骨头

黑床边游走的落日

照见了柳絮

它们一半吹入我煮汤的锅

一半睡在婴儿的耳朵

白墙斑驳的老巷

一束诗与一株草相互嬉闹

裹挟秋叶入冬的河流

爬上我额头

猛然光影相连处

浮现出一双金贵的眼睛

震得我一激灵

白尾巴豹不再与我厮杀

他们去哪里了呢

路上只有女人的断发

动物蜕换的皮毛

9.结局是开始的灵魂

我看到这个世界的开始

命是符咒在骨头里赌下的毒誓

它咬破舌头、血管

蔓延成黑暗与白昼的交替

在被冰冷与温暖包裹着的海洋里

游离着一群迷了路的人

从如墨的黑发到鬓边染了白雪

总有魂魄新生

魂灵死去

一遍遍重复的他命够不够启示

憎恨万千生命的不明白

自己是真的特别

原谅万千生命的不懂得

特别的珍视自己

但哪一年、那一月

哪一天、哪一刻

可以放声呼喊

呐！我的名字

我那么残缺的开始

那样完美的结局

10.未有烛火的浪漫

我躺在一片浮着露珠的草地上

纤细绵密的芬芳窒息着心脏

亲临泥土冰冻又烘烤后的精灵

像海浪

一波又一波凌迟走烦闷

剥净细胞和侵入肺腑的灰尘

直至露珠变成泪水

把我心锁进花的蕊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