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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跳跃在春天的阳光里,尔后袅娜地化作了一枝莲,这些轻灵的花瓣,张开在绍兴的四处,潜隐在古城纵横交错的水泽幽处。不绝的流水环绕着绍兴,层层叠叠的亭台楼榭,蜿蜒素朴的小街,给予了古城舟楫的气象,似乎风儿轻轻地一推,花瓣便会如船只起航。 春暖花开,适合各种情愫的暗生。也最适合来绍兴看望一个人。每一个枕河入梦的心灵,都必定极渴望着与这个人的灵魂相撞。而此人,生于斯,长于斯,文字里永远是对绍兴的深深怀旧与眷恋之情。因了他,绍兴才闻名于世,因了他,中国的现代文学在世界的文学史上熠熠发光。 一踏进先生的故居,孔乙己的雕像赫然在目。咸丰酒店的旗帜在微熏的河风中飘荡,数只乌篷船散落在湖河中。风里散发着隐隐的腥气潮湿味,恍惚间,孔乙己穿着长衫,用尖细的手指在酒店的柜台上排出一文一文的铜钱,争辩着“窃书不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黑黝黝的乌篷船像只鱼儿浮在水面上,也不知道哪只船是当年迅哥儿看戏在夜色中划桨而行的。可是乌篷船在先生的记忆中,却是挥之不去的乡愁。他在《好的故事》里叙述着“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这里的小船便是指绍兴湖河上的黑色精灵--乌篷船。越过埠头,是一面偌大的浮雕。在水乡青砖黛瓦中,勾勒着先生的肖像,他的眼睛穿透时光和空间,眼神深邃而冷峻,透着智者的光辉。帕斯卡尔说:人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也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先生永远都是处于一个思考的状态,他在寂静和黑暗中产生的种种幻想,都幻作了一声声铿锵的呐喊。他的思维像水乡的鱼儿一样跳跃着,一脉天真地朝着光明之岛坚强地游去。 推开一重重的院门,所有的房间都是陈设着古旧的家具和器皿,每一个房间都似乎渗透着旧时代腐朽的气息。栗色的木制窗户,格子很细碎,时光横在窗户上,像一把剪刀凭空把阳光裁剪得凌乱而黯淡。庭院深深,暮气沉沉,让人有着某种伤感和惆怅。光滑的门槛,游人踩得看不见了油漆的原色。门槛迎送了一批批游客,却始终不见旧时的主人。在寂静的夜里,或许,它也会捂着践踏的伤痕,对着天井的桂树哭泣吧。我移步到百草园,这个园子,留着先生许多的童趣。“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见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狭长的甬道尽头,别有一番洞天。阳光充足地泼洒在参差错落的树木上,一派清明。一块刻有“百草之园”的椭圆型石头矗立在园子的中央,一畦畦绿油油的蔬菜贪婪地吮吸着阳光。“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我试着翻开草丛里的泥土,寻找着低唱的油蛉。或许是来的时节不对,油蛉和蟋蟀,我都未曾相见到,倒是惊喜地发现在墙根处,有几个青涩的覆盆子。于是,一些秘不示人的东西润物细无声荡漾在心底。百草园在先生的五十多年的岁月中,是最美好的时刻。这里没有苦难与哀伤,唯有妙趣横生的童年,还有长妈妈故事中的美女蛇萦绕在先生的梦里。 江南的水是灵性的,房前屋后,绕墙而行。石桥下流水潺潺,泛发着幽微的素光。由一扇乌黑的竹门进去,便是当时绍兴城内最负盛名私塾--三味书屋。三味书屋原为三余书屋,意为“谈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后被寿镜吾的祖父寿晓岚“余”改为“味”。12岁的先生对着三味书屋的匾和《松鹿图》行使了拜师礼,从此告别了童年的快乐。13岁那年,先生家里惨遭变故,祖父周福清科场贿赂案入狱,父亲抑郁得病,幼小的先生,每天奔波于当铺,药店,私塾,过早地饱尝了人间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有一天,先生因故迟到,遭到寿镜吾塾师的严厉批评,先生为了切记迟到,就在自己的桌面右边角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早”字,用以自勉和警醒自己。我的眼光如水漫过先生的课桌,课桌上的“早”字,清晰可见。我依稀看见寿镜吾塾师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而他那把从未打过人的戒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座下的先生,一边疑心着塾师朗读文章的极好,一边偷偷地把“荆川纸”蒙在小说的绣像上,影写图画。 瓦楞上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草,在风中抖动着。藤蔓爬满了矮墙,绽放着时光的碧绿。阳光从天井浅浅地折射而来,滤掉了一点点湿漉漉的东西,只剩下一把瘦瘦的清风。屋顶上的灰瓦和飞檐,像是漂浮在古宅上空凝重的云团。1901底,先生告别了老家,官派赴日本留学。“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磬暗故园。寄意寒暑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先生以满腔爱国精神学医,准备着报效祖国。然而国人的愚昧,不得不让先生毅然弃医从文,选择了以文学作为武器,狠狠地抨击了几千年的封建文化,唤醒千万同胞的沉睡的思想。毛泽东说:“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先生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的,走的人多了,路自然也就成了路。沿着先生的这条路走下去,点燃智慧的澄净心灯,光明就在我们的眼前,一切黑暗都无处可藏。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先生走了,但是先生却永恒地留在我们的心里。他的文字在洪荒的光阴里,脉脉留香,一如春风中青草,野火烧不尽。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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