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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突然,还没有体味到秋天的辉煌,一场大雪突然而至,2012年的第一场雪确是来得早了些,一夜之间,变成了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粉妆玉砌的世界。 每年的冬天,总要接乡下的母亲来城里过冬。乡下的冬天特别冷,家里唯一取暖的工具是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子,难以抵挡冬天的严寒。母亲患有气管炎,最怕冷,所以每年冬至,总接母亲来过冬,城里供暖,对母亲的病大有益处。 我的家在县城偏僻的一隅,虽然不繁华,但空气尚好,少了车来车往,对母亲的出行的确算个好事。 拼搏数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那是九十年代一座旧楼,我的那间,朝北,只有一扇窗户,室内阴冷。室外是操场,每到晴天,用自带的粗绳栓系在车棚旁边的柱子上,将一床床被子抱出去晒,那些枕头呢,则放在掉了漆的连椅上,或者落了叶的冬青上,午后,捧着满饭盒的菜饭就着阳光一边说笑一边吃。 晒了这样的阳光,心是安宁的。冬日清晨的阳光是淡的,薄的,到了午间就不同了,敞开了它所有的热情,人沐浴在着无限的温柔之中,很容易心满意足起来。阳光的暖意被棉被悉数接住,被套上的图案一下鲜活起来,有时索性拿来一个靠垫,脸埋过去,感受着松软的温热。校园里早来的几个女孩子,大约是在阳光下刚刚洗过头,不时用手杨扬晒得有些蓬松的长发,冬日静好的意蕴显露无遗。 这样晒被的习惯一直持续着,是母亲从乡下带来的好习惯。每天我早早起来去上学教书,那时浓重的夜色还在湿雾里弥漫。可我知道,当雾散去,母亲会在买好蔬菜后,趁着好天气,将我的被褥全拿出去晒晒。 多年以来,晴好的冬日里,当暖阳将光明和熙的信息透过阳台传递的时候,母亲总是先用三根绑扎在一起的结实的竹竿,把它们的脚支开,架上竹竿,凉衣晒被,串咸鱼挂腊肉。 母亲一趟趟抱出被褥,搭上杆,用手把被子摊平,被子上的龙凤呈祥,花开富贵的图案,让简陋的小院姹紫嫣红起来。正午,母亲拿一根藤编的拍子,把被子的两面“砰砰”地拍打一通,然后让我们坐在椅子上,换下上午穿的棉鞋,一双双齐整地放好。在母亲心里,人是不能辜负这么好的天光的。 看着母亲,不觉想起了母亲第一次到城里的情景。 那是在州城拼搏数年,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梦寐以求的房子,那种欣喜是无法形容的。乔迁之后第二天便迫不急待把母亲接到城里。回家接母亲时,母亲虽然很高兴,但我看得出她对老家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留恋。竟然有一丝犹豫。看我欢天喜地的样子,她踌躇了半天,终于把家安顿好,又和左邻右舍一一打了招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随我上了汽车。 我私下认为,母亲会和我一样,爱上这个繁华的城市,爱上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人流。单一星期之后,我发现母亲严重“水土不服”,她无法习惯坐式马桶,狭小的空间,窗外的喧嚣,更因为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而日日憋屈。 有好几次,她听到楼上的吵架声,竟然急急忙忙准备上楼劝架,为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明白,这不是乡下,人家是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的,况且我们对邻居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样跑去劝架似乎过于冒昧。 母亲过了许久才明白我见到对门邻居连招呼也不打的“无礼举动。”而她自己也因为屡屡热心与邻居打招呼而屡屡碰壁。我看到母亲在陌生人戒备的一瞥里尴尬的微笑时,我便觉得难过,忍不住抱怨她热情过度,母亲嘴上没说什么,看得出她很难过很无奈。 我和老公每天上班,无法陪伴母亲,怕她寂寞,特意买来一大堆她最爱听的河北梆子碟片,叫她如何使用VCD,晚上问她好听不?他总说好听。晚上打开电视让她看,自己在屋里备课,每次推开门,总瞥见母亲倚在沙发上轻轻的发出鼾声。我忙把母亲摇醒,她总内疚地笑一声:“有点累了,不小心睡着了。”扶母亲回了她房间,等我回到客厅,无意瞥见冷冷清清的客厅,突然意识到母亲撒谎了,六十岁的她,对热播的韩剧根本不明白, 她说好听的碟片,原封不动地摆在抽屉里。对于学习使用影碟机,母亲不亚于看一本天书。我开始尽量抽出一些时间陪母亲,可我的体贴却让母亲局促不安,她总说你忙吧,我自己在家挺好的。后来她终于自己可下楼活动了,他很兴奋,他可以一大早去楼下不远的广场活动活动筋骨,还可以去不远的菜市场买菜 我有些犹豫,可拗不过母亲三番两次的“哀求”,终于把买菜的大权下放。母亲从此精神了许多,开始几天,她都顺利地按原路返回,没有出什么问题,但一个星期以后,她为了给我买我爱吃的鲤鱼,去过更远处的海鲜市场,结果迷了路,最后被交警送回家, 她假装不在意地说,这只是小事一桩,可我听民警说,在人声嘈杂的海鲜市场,母亲急的落了许多泪。 我坚持不再让母亲去买菜了,她勉强同意,但却趁我不在家偷偷跑出去,结果又发生了两次“失踪事件”,我忍不住对她发脾气,她坐在沙发上无助的看着我,低声说:“连街都不让我去我呆在城里还能干什么?” 我想起了她为了消磨时间,把家里的家具和地板擦了又擦,把我弃之不穿的衣服都翻出来洗了又洗,还变着花样的为我们做饭,甚至连公共楼梯都拖得一尘不染。她这样勤劳,除了真心为儿女尽一份力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很寂寞,而我却认为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幸福之中。 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母亲老了,可童年时的母亲仿佛就在眼前。 童年的冬天好像比现在还冷,儿时,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袄,新絮的棉花均匀地铺上去,棉布上红艳艳的细碎花儿,是春阳般的暖意。母亲不是年年给我们做棉袄,总是凑合着穿两年,棉越洗越硬,第二年翻出来再穿时,小手便瑟缩着不想往里伸,母亲总是笑着哄我,出太阳晒晒就暖和了。 母亲看我们疯跑的头上冒汗,一边嗔怪,一边帮我们脱下,将棉袄里子晒晒,我们也享受般地晒会阳光,像一群安静的羊。对着阳光闭上眼,能感觉到一小团一小团的橙红色的光在睫毛上跳动。 母亲的手是闲不住的。她将家里的旧布烂衣剪剪裁裁,在门板上刷一层浆糊贴一层布,连续贴好几层,家乡叫打革被,红红绿绿的,晒上几天,革被就有了硬度,拿旧报纸画好鞋样放上去,剪出个鞋底状,接下来就是纳鞋底了。天气既是这般温和,人们手里的针线自然也一样素朴祥宁起来。冬阳中,母亲手里正给棉拖鞋上黑灯绒的鞋面,针在头发里擦出银狐,那一刻,低头缝线,笑意从眼角皱纹里漾出来。 冬天的太阳,腿长,跑得快,母亲说要逮着晒。这不,天还没黑,下午三点刚过,就显出冷清的薄暮神色来了。母亲不停地挪竹架,太阳也跟着移,边移动便往屋里收,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全部归屋。 白日短了,夜却长了。这些晒过的棉被,到了晚间再慷慨地将热释放出来。早早钻进被窝,阳光的气息还在,拿出一本书,拧亮床头灯,简直就是坐在幸福里,读到“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诉,无忧乎阳”的句子,不禁失笑。 冬天的三个月,水寒成冰,大地龟裂,是生机潜伏,万物蜇藏的时令,人应该早睡晚起,不要轻易扰动阳气,原来古人早就依托冬阳多一份慵懒,让阳光透过窗棂爬进来,让阳光把自己叫醒。就这样,太阳把平常的日子晒暖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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