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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产生写这篇文章的想法时,心里还是犹豫不决的。一是不清楚将这些事件以这种方式示众是否有违常理,二是怕以自己的文笔模仿鲁迅大师的腔调恐沦为笑
柄。然而转念,最坏的结果无非只是无人问津罢了,于他人又没有半点坏处,便也释然了。况且今日是自己来到大学里刚满一周年的时间,又恰逢中秋佳节,身处极
端的窘境中,却有写些东西的冲动。于是便下定决心,写出此文聊以自慰。 (一)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何处,也并没有向任何人问过,但从我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S镇的家里,很平常的三口之家。
关于儿时的记忆,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却只记得那时自己是一副短命相。百日咳竟持续了三百余天,无端的腿疼也反反复复地持续了一年多。药,自然是没少吃,
以至于自己基本没额外喝过水,可终不见效。直到一天,不知被什么远房亲戚扭送到了仙姑处,要她用仙术医我。至于她咿咿呀呀地说了什么鬼话,我自然记不清。
不过后来的事印象倒是深刻,他们要我认一棵大柳树作干妈,逼我给这株植物磕头,我不肯,搏命地不肯,他们终于拿我无法,也就放弃了。也就是从那日起,过了
不多时日,我便不咳了,腿也不疼了,虽然头疼脑热还是常有的,不过父母也不再担心我会夭折了。 我的童年,是不常与其他孩子为伴的。譬如夏天到
河里抓鱼,冬天到结了冰的河面上打陀螺,这些几乎是每个男孩子必有的经历,我却从来都不参与。一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二是即使自己有时耐不住寂寞,别的孩子
也嫌我长得太弱、样子太傻,不接纳我的。除此之外,我依稀还记得那时对电视里的国产动画是很厌恶的,反而对形形色色的广告倒是颇有兴趣。 现在
来看,这样的童年是极度空虚的,不过这也并无妨于我的成长,小学的前两年,我就与周围的孩子有了比较大的区别,而这也是我乐于去接受的。若要究其原因,有
两点是最为关键的。其一来自于先天,从父母那里继承。父亲出生于中产的农民家庭,家中兄弟四人,都读过书,父亲和二伯父更是极为出色的学生。然而不知为
何,父亲却异常地不讨祖母的欢喜,无端地打骂是常有的事。待到中学过后,家里人自认为理所应当的把参加高考的机会留给了二伯父,只给了二伯父。于是,人们
都知道赵家出了个大学生,是那光宗耀祖的二公子。父亲也只好放下所有学习上的天赋,只身在外闯荡,直到同母亲在S镇安顿下来。母亲的求学之路与父亲不甚相
同,但无奈殊途同归。家中的四女一男,唯有母亲是会读书的,其余四个小学没读完便各做各的营生去了。而母亲却一直以优异的成绩坚持读完了高中,并走上了高
考考场。众所周知,那是通往大学的路是一条独木桥,高考自然也是苛刻的。先要预考,成绩达到标准方能参加正式考试。预考高分通过也正如母亲所料,却不想正
考因身体原因意外落榜。母亲不甘心,向外祖父母提出复读,这便遭来一通毒打,大学梦也就此碎得彻底。母亲只得同那四个不争气的兄弟姐妹一样,为了生存而四
处奔波,直到在S镇同父亲安顿下来。 父母的求学之路败得凄惨,脑中的基因却在这浩劫中全身而退,毫无保留地传到了我的头脑里,使我刚踏入学堂便聪慧过人。话至此,倒也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而第二个原因,便是受到了姚明的影响。小学二年级,尚不完全通晓世事,然而对新事物的接受也异常地容易,姚明便于此时走入我还不具雏形的生活,并与之融
为一体。身边的同学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进行我上学前就不屑的游戏,而我此时的爱好便已经是呆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比如今同龄的“懂球帝”早了至少5年,甚至
将近10年。课堂上的加加减减远不能使我的思维活跃,看球的时候便也是动脑的时候,自然也是最快活的时候,虽然有时也因父亲在而不敢过于放肆。
小学的六年,能会想起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还是不少的,可这些零碎大多也是令我不悦的。经常和同学相打,却鲜有胜迹,只因我的对手大多都不是一个人;所谓
的功课对付得很容易,却也没少挨班主任的拳头,但看得出她也还是觉得我是前途光明的。六年很快,再无什么特别的。我也已有了这等信念:我比别人聪明,我比
别人成熟。这句话虽然没过多久便不能拿出来现眼,但沁入骨子里的傲气却从未被夺走。 (二) 我在的时候,也恰逢S镇小
学最辉煌的时候。虽然是镇上的小学,各方面却做得很是出色,特别是学校有一个特色,便是向所有教授摆弄算盘的技艺,这在当时也很有影响力的。即便是到如
今,我在算数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个算盘一样的东西。相比之下,S镇唯一的一所初级中学的名声却要差得多,大概就是一个“土匪窝”。如果在不大的校园里仔细
寻来,找到被打下来的牙齿并不是什么难事。正因为如此,父母的想法一直是送我去市中心读初中,至少安全是有保证的。然而这个主意后来竟也变了,这“土匪
窝”似乎得到了神灵的佑护,每年必有一个从那走出的“天之骄子”,考中羡煞旁人的高校。于是,我也只能在这“土匪窝”继续我的学业,但这其实也是无所谓
的,因为那时对于学习也是毫无压力的。 “土匪窝”里的日子与我的想象并无几分差距,我被老师视为“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而我也确实争气,每
年全区排榜,也只有我的成绩是拿得出手的。我本无意拿着自己的成绩欢喜,毕竟和“土匪”们比才华是毫无意义的。而早已学会思考的我竟想要冥想出一套完整的
哲学体系,以致于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于思考中,想要把世间万物都纳入我的理论中。结果自然是不甚理想的,而这种状态的终止却是来自一场噩梦一样的疾病。
一切本该没有异样,看过书要去睡觉的。可那晚的状态却是从紧张到焦虑,再到恐惧,最后出现奇怪的幻觉。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像
是要把眼球射出去一般。思维已不属于我,似梦非梦地闪现着凤凰、火、红宝石以及种种乱七八糟的意象。我着实感觉自己要死了,或是七窍流血,或是心脏骤停,
或是被烧死。万幸的是,天亮之后我也回到了人的状态,并没有死。可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我对睡觉便产生了恐惧,近半年的日子里都在心惊胆战中睡去,时间从
未过四个钟头。药,自然是没少吃,可终不见效。这次当然没人想到用仙术医我,反倒是自己觉得是不是被鬼上了身,抑或是大柳树的报复。 这病来得
蹊跷,去得倒也容易,初三补课太累,便好了。三年级的“土匪窝”和谐了许多,因为此时穷凶极恶的大多都已经退学,剩下的也被感化的差不多了。身体舒服了,
便又想起哲学问题来,和剩下的“土匪”也没有冲突。如此的,向他们传授自己的理论也成了自己的一大乐趣。他们却也都饶有兴趣的听,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围坐一
团,听我的侃侃而谈。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久,因为中考其实就在不久之后,只不过没人有那么敏感罢了。 而我的初恋也是在这期间来临的,现在回想起
来,她的相貌却还好,不过也确实被她挥霍的一干二净。她总是把头发剃短,非常短,直到她自己觉得扎手才满意。外衣全部都是深蓝色或黑色,T恤却清一色是白
色的,无一例外。右脸那时零星地有些雀斑,现在已经布满了。最滑稽的是她下巴和脖子交界的部分,低下头来便鼓鼓的,活像两栖类动物求偶时的鼓鸣。配上她的
雀斑和全身的色调,像极了《物种入侵》里的澳大利亚海蟾蜍。当然这也是我现在所想,那时的她还是公认的可爱,她也曾向我许诺要留长发,我也便以为她会走入
正轨。但事实上,她却一直是恶化的,起初,若不是她如那般郑重地提出,我也绝不会与她恋爱。即便是后来,我也是无心经营的,她有多在乎我也是毫不在意的,
结果自然是分道扬镳。即便是高中不过隔着一层楼板,也不再说过一句话。她也不再同我联系,因为那时我已经不是最优秀的了。再后来,她竟然成了“土匪窝”里
的“天之骄子”,画像也被收藏在了S镇的初中里,而曾经在那里呼风唤雨的我已经被那里遗忘。上个春节,她竟然联系我,她告诉我才子不必在意学校的好坏,又
向我复述了一大堆我初中时的功绩,记得比我还要清楚。我本是一直应付的,只想快些结束谈话,直到她问我可还是单身,我才认真的回答她不是,这当然是假的,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终于准备结束采访,瞥一眼她的头像,除了感到这蟾蜍的品种比以前更纯,再也全无其它的感觉了。 (三)
关于S镇的生活,至此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从“土匪窝”到全市最好的高中的转折还是比较顺利的。可有些事情,我是料想不到,但又不得不去接受的。因为失眠
症的阴影还没有消退,住学校是吃不消的。于是,我只能借宿在离学校并不远的外祖父母家。这个房子是那个小学没读完,却在俄罗斯发了财的舅舅买来的。最大的
特点是正门正对着厕所的门,相距不过两步远,果然没文化的人选房也是格外有个性。 舅舅买这个房子的本意是给她女儿读书方便用的,买了之后便又
到俄国发财去了。她的这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活得却也十分潇洒。父母不在身边,把自己照顾得也十分丰满。因为营养过剩代谢也旺盛,她的鼾声曾经震碎过
暖瓶胆,脚气也曾经熏死过蟑螂,我自然也要对她敬而远之。除了这个胖公主,房子里还有那每天睡14小时的外公,和一辈子没赚过一分钱,却总感叹钱不够花的
外婆。至于我的住处,是一个被一张床占满的房间,和外面有一个通风口,夏天却不敢放蚊子进来,所以是很闷的。在床上放一张桌子,关上门,倒也图个清静。只
是不禁怀念S镇的小屋,夏天是那般凉爽,这个囚笼确实有些痛苦。不过那时父母还在S镇的家里,放假还可以回去睡上几晚,自己却也是知足的。 至
于为何自己没能成为“天之骄子”,被“土匪窝”当作神一般供起来,我向来不愿找任何借口,即使有些原因确实从中作祟,可终归是由于自己的惰性,才把这个位
置送给了海蟾蜍。现在想起遗憾固然是有,却也不至于多痛心,甚至觉得海蟾蜍使得这个光环黯淡了许多。而自己第一次,也似乎是唯一一次对所谓的爱情有所感
受,也就在踏入高中的不久之后。直到现在,我仍不相信会有另一个人会带给我同样的感觉。 虽然高中还是尤为在意学生的成绩,却也没忘搞些花样,
我和多多便是在高一的辩论选修课上认识的。不过这样表述也准确,原则上讲我们是陌生人的关系,见面也没有理由打招呼的。至于交流,除了那场并不正规的辩论
赛之外,也只说过两句话,仅此而已,以致于从不认识到认识的过渡都没能完成,便不再有自然的交集。她之后所留给我的,无非也就是背影,不过这背影却是常有
的,并且每一次也都是令我心动的。我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她就这样已经属于我,这不现实。但我始终坚信自己是一个懂她的人,只是并无一个表达的方式罢了。 我与多多也可以牵强地说出些故事,不过这一切还未发生,意想不到的噩耗便传来。之前提到的赵家二公子,在我高二那年从官位上落马了,但此事最大的受害者竟是我的父亲。
考试第一天刚过,同多多一个考场的喜悦还未消散,便又回到囚笼里焦头烂额地看一个学期没看过的英语词汇。不曾想,也根本不敢想,此时父亲已经随着一声巨
响倒在了通往S镇,通往家的路上,这巨响便是后脑撞击汽车挡风玻璃边框所发出的。我猜得到,父亲最后想的定是他那“争气”的二哥。消息传到我这,已经是夜
晚。我看到父亲仰面躺在那里,满脸是血,是干的已经红得发黑的血,却不见伤口。右眼还半睁着,除了手上扎着的输液针,看不出其它被救治过的痕迹。我摸着父
亲的心脏,确已不再跳动,周围人千奇百怪的表情确已全部定格。 之后的几天,全然没有什么印象。 再次见到父亲,已是入殓时的诀别。因为做尸检,父亲的遗体已经在冰箱里冻了半个月之久,像是刚从河底捞上来的石头雕像。那右眼还是半睁着,同半个月前看到的一样,脸上的血色早已消失,黑得如泥塑一般。这幅场景自然是不愿多看的,开过光之后,父亲也随着火光往生去了。
所谓的骨灰,实际上碎得不彻底,摆一摆还可以看出是人形,当然,也能清楚地看出被撞碎的头骨。之后就是下葬,因为父亲是横死,在家族也没什么地位,按家
规是没资格埋进祖坟的。于是,在祖坟外找了个空地,也就这样埋了。这土里面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就是看着我长大的父亲!一个孤独了一生的男人,到死也竟落
得个荒郊野外没有墓碑的坟墓,这就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归宿吗?无论如何,父亲的灵魂定不会留在这灵柩里,而就在我的身边。 没了父亲,S镇的家自然不再是家,母亲又怎能忍受那里的凄凉?于是,母亲也来到了我的住处,至少看得到我还是个小小的安慰。而我,断了S镇还有个家的念想,继续回到这囚笼里,毕竟书还是要读的。 (四)
父亲走后,做事情总是会加上一些情绪,不是悲伤,而是愤怒,对世态深深的愤怒。不过对待多多是例外,一切照旧,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越发不安起来。
早些时候,自己是从未想过生活中缺少多多的背影会是怎样,自然也没有想过该如何去接受。自己其实也想过要做出些表示的,不过多多又要怎样回应,况且现在一
无所有,还要她跟着我受苦不成?想想也终于放弃,但高中最后的那段日子却是格外珍惜的,只因有她。 高三自然是忙碌的,虽然我没用太大功夫,但
总归还是要在学校呆一整天的,回到囚笼里大概天也已经黑透了。最后的那个夏天,热得让我无法忍受,但还是要受着的。胖公主和外公外婆却也格外活跃,时常地
演几出闹剧给我观赏,恶心至极。和母亲每天大概可以见两面,一次是早上起床,另一次是晚上母亲下班回来,给我带回个冰激凌什么的,我不愿母亲在这笼里久
留,怕她感到这里太难受心疼我。笼里没有电源,我也就痴迷于听广播,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钟,电台的好节目是不间断的。学习的时间也就这样没有了,时常都
是从娱乐节目听到午夜的《千里共良宵》,有时会中途睡去,但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听完的。早上六点爬起来,到学校去睡觉,几乎每天如此,格外充实。因为听广
播,还结识了几个比较好的朋友,都是半夜不睡觉的大学生。那段时间,白天和同学闲扯,困了就睡,晚上大概就是陪他们说话。看得出他们是真心希望我好的,高
考前夕他们也成了祝福我的主力。和我最好的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学姐,给我寄过两次东西。一个潜艇模型,也或许是飞艇,还有一本书,前者因为体积太大,离开吉
林时没带出来,至今还留在囚笼里。那本书倒是还放在我的桌上,只是从未舍得看。只不过,高考结束后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后来,听说她做小生意发了些小财,
前些日子还说过要借钱给我,我不敢接受,便再没有联系。那时其他一起听广播的朋友,大抵也没再联系。 高考过去的很自然,没有太多的感觉,结果也和平时的态度是相衬的。学校的纪念册上找到了多多的联系方式,那就用短信告个别吧,我想。得到的回复,也和自己预想得一样,不然又能怎样呢? “愿你能找到命中的女孩,不管你是谁,我都祝福你……” 就在第二天,最后一次去学校,却又意外的逢到了多多,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背影,粉红色的T恤,撑着伞,微笑着,大概就是如此吧。我没再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也什么都说不出。直到现在,多多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也还是这样,也许永远都是这样了。
离开吉林前,我回到了S镇,是要办事情的。昔日风光无限的S镇小学竟已经荒废,杂草丛生,找不到一个人影。问了人才知道,算盘没人看了,学校也办不下去
了,前些日子学生老师一起搬到“土匪窝”去了。果然,再往前在不远,便看到“土匪窝”盖了新楼,样子很是壮观,容纳九个年级的学生学习也确实颇具气势。本
还想看看以前的家,可这样的念头马上打消了,一个温馨的回忆,何苦在最后使之凄凉。 匆匆办完事之后,我告别了S镇。不久,也告别了吉林,彻底挥别旧时光。 (五) 送回了母亲,只身留在杭州城,这样的生活是盼望已久的,但也是离幸福渐行渐远的。 刚到Z大学的时候,心态却也来了个回光返照,感觉生活还是可以享受一下的。现在看来,这也不过是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心志被“还童”了片刻而已。冷静过后,我深感自己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独者。
对于旧时光的回忆,有些还是我愿意去拾起的,可是又怎么可能找得到?高中的同学有些还是想要去看一看的,可我已经不再可能回到那片伤心之地。而在他们心
中,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又有谁会去在意呢?多多的背影挥之不去,也不愿挥去,兴致勃勃地去参加辩论赛,到最后弄到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
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和多多没有一点关系。说来滑稽,怎么可能有关系!和母亲的通话大多不超过两分钟,生活变得如此直白,又哪里想得出那么多寒暄的话。有空
看看球赛,却也永远失去了一种感觉。 靠着残存的傲气和天赋,在别人看来混得倒也像个人物,可再无人可以,也无人愿意靠近我的心。我时而期待着转机,却又为现实所无奈。 (尾声) 月的线条,勾勒出的是短暂的美好;月的光芒,渲染出的却是永恒的悲伤。 中秋的圆月,如神灵般赐予了幸福的人们无尽的美好,而用于祭奠这神灵的,却是千万孤独者同样无尽的悲伤。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孤独者 愿世间每一份孤独都为人所共享 顺祝中秋快乐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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