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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天气本应该很凉快,但这天却格外的沉闷,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像是被薄膜纸包住一样。老木在这沉闷的天气里劳作一天,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
家,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沉闷。可当老木正准备坐下来抽几口旱烟时,两个孙儿因抢锅巴打了起来,老木顿时火起,给了两个孙儿一人一巴掌,骂道:“小狗日的,老
子都累死了,你们还在这里抢锅巴。”正在厨房里炒菜的老伴金花听到孙儿的哭声,马上跑出来骂老木,老木更加来火,张开大嘴、露出黄牙准备还击,正在这时一
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木,你两口子莫吵了,莫吵了。”老木转头一看,原来是村秘书。 老木一直都痛恨这些村干部,这次村秘书居然了上门来了,老木歪着嘴,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句:“你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你上次到赶集,政府不是发了宣传单,说要交农合的事啊。”秘书回答说。 老木心情本来就糟,秘书居然要来收钱,老木气得两鼻直冒金火,狠狠地说:“哼,我还不晓得你们想收钱进自己的腰包,想骗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 秘书楞了一下继续说:“老木,这可是好政策,很多人都交了,你不信可以到政府劳保站咨询。” “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和政府联合起来骗我钱,什么农合,老子死不了,不交!”老木声音大得像高音喇叭,那并不洁白的牙齿全部露了出来,把两个孙儿吓得不敢再哭泣。 秘书见老木如此态度,喃喃自语道:“真是个木脑袋。”便挥袖而去。 老木也很不屑的说了一句:“别以为当了秘书,我就怕你,想骗我的钱,门都没有。” 这时老伴轻轻的问老木:“这个农合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很多人都交了的。” “你个婆娘客,晓得个什么,这是骗钱的。”老木很生气的骂了老伴,坐在椅子上深深地抽起了旱烟。
老木今年五十岁了,是个十分勤快的人,他持家有道,勤俭节约,家里颇为殷实。但老木天生一副倔脾气,自己认为对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村里人都认
为他是“木脑袋”。这次交农合,老木在心底里认为是骗人的,所以谁也说不通他,村里很多人都交了,老木常常暗笑他们的愚昧无知。 老木虽然没有
交农合,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而且老木还越发得意,因为村里的人都没有他聪明,别人都上村干部的当了,唯独他没有。老木愉快的过着小日子,很快就
迎来了大雪节,而大雪节的那一天还真下了大雪。看着白茫茫的一片,老木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欢,跨着猎枪带着猎狗准备去山上打几个野味。金花觉得老木年纪大
了,却放心不下,不让老木出门,老木十分气恼,骂道:“臭婆娘,老子身体硬得很,莫在哪里瞎操心。”老木骂完转身就走。 老木高昂着头颅,很生
气的推门而出,把那扇本不结实的门推得砰砰做响,连一向胆大的猎狗都吓了一跳。然而老木光顾着生气,没注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在家门口小台阶的一坨厚冰
上,连人带枪摔在地上惨叫,那满地的雪花很热情的粘在老木身上,老木像是浑身突然长满了花白胡子。金花听见老木的叫声,飞快的跑了出来,边跑边说:“喊你
莫出去,你硬是不听,这下好了。”老木强忍着疼痛说:“没良心的家伙,老子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在说风凉话。”金花也没再说什么,就去扶老木起来。但老木却
站不起来了,老木看看左手——变形了;老木摸摸左脚——弯曲了,老木知道这次严重骨折了,就喊金华赶紧去喊人帮忙。 金花喊来了老木的哥哥老
铁,老铁见老木如此严重,马上联系了车子,把老木抬上车,往镇上医院去。但这刚刚下完雪的,天寒地冻,开车很不安全,平时十分钟可以到镇上,可在这十万火
急之时,车子就像个蜗牛一样不慌不忙,愣是开了足足半个小时。而经镇医院诊断,老木左脚胫骨骨折,左手肱骨骨折,镇医院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只做了简单的包
扎就要求老木转去县医院。老木又气得两鼻冒金火,完全不顾浑身的疼痛狠狠的骂了镇医院,那声音响彻了街道,似乎能够融化冰雪,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老木骂了一阵,在金花和老铁的劝说下,上了车子去县医院。车子依旧是像蜗牛一样,不慌不忙的行驶,老木痛得难受,心里更是焦急。本来只要两个小时的路
程,这紧要关头偏偏用了四小时。到了县医院,一直都很坚强的老木这次却痛出了眼泪,老木痛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县医院所需的昂贵费用。那个高高在上的天
文数字,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钢钉,把老木的心钉出了火辣辣的鲜血。刚才还在镇医院嚣张跋扈的老木,此时此刻就像一头风烛残年的老牛一样老实,医生说一,他绝
不敢说二。老木没有带这么多钱,老铁和司机帮他先垫了,老木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感动还是心痛,说话的声音已经哽咽。在他自己哽咽声的陪伴下,老木进了手术
室。这是老木第一次进这样手术室,心里很害怕,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哆嗦着,但在麻药针注射后没多久,老木就失去了意识。 晚上,老木在模糊中醒来,旁边坐着憔悴的金花和深沉的老铁。老木问:“现在几点了,这个到底要多少钱啊?” 老伴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脸转向了一边。 “喊你交农合你不交,等你出院可能要花上万元钱,交了农合就可以报销大部分。”深沉的老铁责备道。 老木听到农合两个字,十分气恼:“我这次是运气差,什么农合,骗人的鬼把戏,老子不信那个。” 老铁听到老木还这么冥顽不灵,正准备骂他,这时旁边病床的一个老婆婆插了一句:“老弟啊,这个农合还是好,我上次住院,都报销了四千多。” 老木一听,很不屑的说道:“哼,不就是几千块钱吗,老子出得起。”老木如此不听劝告,老伴和老铁包括旁边的老婆婆都直摇头。
老木的生硬态度只有在医生的到来时才会转变,连金花也弄不清一直都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老木,怎么会突然这么怕医生。不知怎的,按照往年的天气,下完雪后
就会天晴,但是今年下完雪了,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老木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几天了,就吵着要回去,说自己已经好了。老铁知道老木是心疼钱,所以才嚷着要回
去,于是就训斥了老木一顿。在外务工的儿子——大柱闻讯也赶了回来,但得知父亲连农合都舍不得交时,气得脸红耳赤。而老木依旧认为农合是骗人的,说什么也
不交农合。 老木在医院煎熬了十五天后,终于出院了,但医疗费却花了九千多,老木心里痛得难受。 出院后的老木,一直都闷闷不乐,他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说:“不交农合,这次遭报应了吧。”但倔强的老木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于是老木更加大肆宣传农合是骗人的,而他这次住院纯粹是运气不好而已。 冬去春来,老木的伤势此时已经痊愈,但腿脚怎么也没有往常好使了。老木看着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甚是担忧,但那个驴脾气却怎么也不想改。老木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过日子,谁也改变不了他。 很快两个年头过去了,交农合可以报销可谓家喻户晓,而老木始终不愿意拿出那五十块钱。 又是一年冬季。老木的儿子大柱这几年打工挣了些钱,冬季就在家盖房子,老木看到儿子挣了这么多钱,心里很高兴,帮儿子盖房子也十二分有劲。但秘书几次来催缴农合,老木依旧是两鼻冒金火。 一天,下着小雨,勤快的老木和大柱两父子根本不把这小雨放在眼里,在雨中流利的挥洒着砖刀。但谁知老木的厄运再次降临,老木在二楼滑了一下,头朝下的摔到一楼,当场昏迷过去。 头摔伤了,肯定是要去医院的,而且肯定是要去县医院的。幸好这次是下雨不是下雪,车子才像一匹骏马一样飞驰到了县医院,但这次所需的高昂费用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晚上,老木渐渐清醒过来,老木看着大柱和老铁都焦灼的守在他旁边,便问:“这次又要好多钱啊?”。大柱长叹一口气说:“这次没个两万块,怕是出不了院了。”听大柱这么一说,老木顿时感觉医院的墙壁正向他挤压过来,似乎要压断他所有的筋骨,挤出他全部的鲜血。 “这样吧,大柱你回去找一下秘书,看现在还能不能补缴农合,如果能够的话,可以省很多钱的。”在一旁的老铁忽然说。 大柱觉得有道理,回答道:“伯伯说得有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找秘书去。” 大柱说完,看了老木一眼,老木脸无表情,痴痴地看着天花板。 大柱从来没有求人办事过,大柱心里没底,想来平时父亲对秘书从来没有好眼色,心里更是坎坷不安。大柱回到家,先买了两包蓝芙,准备了几百元钱,心里七上八下的往秘书家去。 这是大柱第一次来秘书家,秘书家也就是个小平房,但大柱总觉得像一座县衙,让人透不过气来。秘书也刚刚从山上回来。大柱本来就不善于言语,加上此时内心的无比紧张,突然说不出话来。倒是秘书先开了口:“大柱啊,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大柱颤抖着,轻轻地回答说:“秘书,我想问一下现在还可以交农合吗?” 秘书说:“现在还交农合啊,早就结账了。” 大柱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把手插进口袋,突然想到还带了两包蓝芙蓉,马上掏了出来递给秘书,说道:“秘书啊,这次我父亲住院要花两万多,希望你帮个忙,想个办法。” 秘书一听,用那犀利的目光看了看耀眼的蓝芙,半推半就的接过烟,说:“你父亲怎么又住院了,以前喊他缴农合就是不听,现在结账了,还怎么补交?” 大柱急得出了汗,不知道怎么办,只得继续求秘书。 秘书低着头想一下说:“这样吧,我明天到政府劳保站问一下,看可不可以补交,如果可以,我再来通知你。” 大柱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先回去等消息了。 冬天的寒风很刺骨,特别是早晨的寒风更是让人招架不住。大柱心里很担忧,总是想打哆嗦,媳妇做好了早饭,两个儿子正在狼吐虎咽,但大柱却没什么胃口。大柱只随便的吃了两口就坐在椅子上接二连三的抽白沙烟,媳妇知道大柱心里担忧,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大柱越来越焦急,心想是不是秘书没有去政府咨询,大柱越想越急,越急越想。 “大柱啊,在家不?”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大柱喜出望外,正秘书来了。 “秘书啊,到政府问了吧,可不可以补交啊?”大柱急切的问。 “可以,可以,政府的小赵说局里现在正在对账,补办还来得及,毕竟你父亲住院要花这么多钱,农村人都很不容易。” “那真的太感谢你了。”大柱激动得手蹈足舞,诚如一个小孩,于是又吩咐媳妇说:“赶紧去做两个菜,我要和秘书喝两杯。” “大柱啊,喝酒就免了,你把钱交了,你就马上去县医院看你父亲吧。”秘书说道。 听到秘书这么一说,大柱也不再强求,就马上掏出钱交了农合,而且把弟弟二柱的农合也交了,然后满脸笑容的目送秘书远去,那笑容是真正的幸福笑容。 大柱交了农合后,不敢在家里逗留,就马上去了县医院。大柱匆匆忙忙的赶到县医院,看到父亲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也就放心下来。老木看到大柱来了,就迫不
及待的问了大柱农合的事情办妥了没,大柱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老木一听,又十分气恼的说:“该死的秘书,不送你烟你就说不能补交,送了烟你就才想办
法,我要去告你。” 大柱有些听不惯了,说:“就算他不帮你想办法,你也说不上什么,现在别人帮你弄好了,你居然还骂别人。” “老木啊,你怎么还把话往一边说,秘书想办法帮你办事,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收两包烟又怎么了,怕的就是他不收烟,不帮你办事。”老铁又补充了一句。 伯侄俩你一句,我一言,把老木说得无地自容。 经过一个月的治疗,老木终于出院了。伤痛把老木折磨得眼睛凹陷了,皮肤也枯黄了,连脑袋都不太好使了,再加上两万多元的治疗费,老木心里更是憔悴的。幸好有农合报销了一部分,老木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回家的路上,老木一直没说话,只呆呆的看着车窗外的细雨。 老木出院后,明显感觉脑袋大不如前,儿子大柱也发现了老木各方面反映都迟钝了,心里十分担心。所以大柱决定先把盖新房子的事放一放,过完年就外出挣钱去
了,只是大柱常常会在电话里提醒老木要交农合。老木确实答应了儿子会交农合,但到了村秘书来收农合时,老木都是喊金花交钱,而自己却躲在房里深深地抽起旱
烟。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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