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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手机的闹钟一响,钟丽娜就翻身起来了,看看身边的王士朋还在酣睡,就推了他一把,说:“快起来,要迟到了。” 钟丽娜是昨天晚上,正确地说是今天凌晨两时才入睡的,现在是七点半,才睡了五个半小时,睡的时候还吃一片舒乐安定,要不就难以入睡。 昨晚她在办公室加班到九点,但还有几个客户申贷的报告还没有看完,而今天上午九点行里是开贷管会的,她要发表主导意见的,贷与不贷,行长们主要看她提供
的材料和意见,因此当昨天晚上在行里加班到九点后材料还没看完,看看别人都走了,就拿回家来继续看,一直看到一点半,冲了一个澡,就到两点了。 现在想起来了,她昨晚回来时,爱人王士朋已经在酣睡了,嘴里一股酒气,推也推不醒。她也不管他,这是常有的事,王士朋是一家国企的业务副总,时常要接待各地的客户,晚上免不了就有应酬,喝得稀里糊涂回来那是经常的事,见怪不怪。 钟丽娜起来后洗漱完毕,化了一点淡装,脑袋还有一点昏昏的,眼睛还有一点涩涩的,打开食品柜,满眼都是食品,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自己买的,什么曲奇
啊,奥里奥啊,蛋挞啊,苏打饼干啊,山东煎饼啊,南通脆饼啊,老卤蛋啊……,但看都不想看一眼,想想还是到单位去吃吧,单位食堂有早餐的,两块钱,什么豆
浆、牛奶、稀饭、鸡蛋、包子都可以吃到,特别是食堂大师傅自己做的那个泡菜,酸酸甜甜的,一想就让人咽口水。 这时候,王士朋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 “我走了啊,”钟丽娜说,“走的时候不要忘了锁门啊。”
其实呢,他们这个家,自从儿子一年前出国留学后,更像是一个招待所,平时早上起来各自出门,中午都在单位吃饭,晚上多数时间不是他有应酬,就是她要加
班,难得碰到一起。到了双休呢,补觉要紧,把一个星期少睡的觉补回来,再加洗洗一周积攒下来的衣服,打扫一下卫生,也就没有时间了。 “哎,等等……”王士朋这时已经起来,一手拿着牙刷一边说。 “什么事?” “今晚你有事吗?” “我也不知道,”钟丽娜说。
这是真的,她现在的时间绝对不是自己的,包括下班以后,他们行长在会上说过的,现在金融界竞争空前激烈,人人都要忘我工作,“白加黑,五加二”,规定每
个人的手机都不许关机,随叫随到。这可不是空喊口号,行长自己就以身作则,其他人还敢马虎吗。她有时想,如果不是为了一份还算优厚的工资,真不想干了。人
活了一辈子,难道就是一部机器吗,其他什么也干不了。凭着王士朋的一份收入,也饿不着。但现在不行,儿子刚到美国一年,一年至少要40万,四年就要160
万,如果再考研呢,如果再带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小妞回来呢,少不得还要一套像模像样的房子。而且,两家老人逢年过节的孝敬是必不可少的,他家的弟妹有几个在
农村,少不得也要接济,中国就是这样,家族中只要一个人有钱了,就变成唐僧肉了,人人都可以来咬一口。唉,不想也罢。 “有什么事吗?”钟丽娜问。 “春生和丹妮昨天从德国回来休假,说想找几个同学在一起聚一聚,就在杏花楼,定在晚上七点。” “真的啊!” 春生和丹尼既是王士朋的同学,也是钟丽娜的同学,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德国留学,毕业后就留在那里了,这一晃就是十年,平时偶而也有联系,但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了,现在他们回来了,当然也想见一见,就说我尽量争取参加。 “晚上我过去接你?” “不,我没确定的时间,自己去。”钟丽娜说完,就出门了。 2
还好,今天上午的贷管会把近期积压的放贷工作做了一个了结,暂时没有新的任务,钟丽娜下午就按时下班了。本来想去做一个头发的,但一做头发,又得两三个
小时,来不及了,心想改天吧,这就径直来到了杏花村,还在半道上,就接到王士朋的短信,说具体地点在杏花村三楼的308包间。 杏花村是个准高档酒楼,当然比不上希尔顿什么的,但一般私人聚会,已经蛮可以了。
钟丽娜进了杏花村,就向迎宾员报了房号,一位穿紫色旗袍的小姐就把她带到了308,门一推开,里面已经有三个人,除了王士朋,还有两个人就是春生和丹
妮,虽然多年不见,但模样还在,因此双方一眼就认出来了。和春生打过招呼后,丹尼一把搂住钟丽娜,说:“想死我了。”钟丽娜细细看了一回丹尼说:“瞧,还
这么年轻,和走的时候都没什么变化,你看我老成什么样了。”丹尼说:“嗯,是有点显老,怎么回事,你那时,可是我们班里的一朵花。”“累的,成天加班加
点,再下去,我都快撑不住了。” “在国内就是这点不好,把人不当人。在国外,人是第一位的,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休息是每个人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丹尼说。 “国情不一样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都不敢回来了。” “怎么,你们想回来?” “是啊,”丹尼说,“这次回来想先来探探路,看有没有我们发展的地方,一是受雇佣于人,一是自己创业,趁现在还年轻,再打拼一番,国外再好,最后还是要叶落归根的,要葬身异国他乡,我可不干。” “那媛媛怎么办?”钟丽娜问。媛媛是丹尼的女儿,也在国外留学。 “孩子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也管不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一个主意都大得很,也可能思想比我们前卫,是我们跟不上趟了,你有一句理由,她有一百句等着对付你的……”听得钟丽娜“格格”地笑起来,说,“谁还能说过你这张嘴?”
“是真的,”丹尼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孩子的确比我们那时能干,就说出国那会儿吧,我们都没去送她,她也不让我们送,人还在国内,一切
都在网上搞定了,也不知道她通过什么办法在网上加入了一个朋友圈,人还在国内,已经有一帮在国外的朋友了,连在国外大学进去后的室友都确定了,你说厉不厉
害?” “那倒是,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 “现在我们当父母的只要担任好一种角色就可以了。”丹尼说。 “什么角色?” “提款机。什么时候要钱了,你就打过去吧。”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这边两个女人说得热乎,那边两个男人也没闲着。 “在国外怎么样?”王士朋拍了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说,“你小子听说混得不错。”
“也就那样,”春生说,“我当时考虑留在国外,主要是想多一种人生经历,或者说是为了掘自己的第一桶金,这几年是攒了一些钱,也不多,倒有点倦鸟思归
了。何况我们现在国内的形势这样好,人人都在为两个一百年的目标,实现中国梦做贡献。到了第二个一百年,也就是2049年吧,我觉着按照中国人现在的平均
年龄,我应该还活着的,如果到那时再回来,自己对实现中国梦毫无贡献,坐享其成,那会是一什么心情?” “我理解。”王士朋说。 这当儿,又有人进来了。 3 进来的是钱复来,矬矬的个子,却很有心计,人说小个子心眼多呢。在学校的时候他并不出色,但现在已在政府机关当到处级了,年收入可以拿到十二万,有房有车,当之无愧也可以进入中产阶层的行列了。 “处座驾到!”王士朋一见他进来,就喊道。钱复来也不理会,他俩熟,常在一起厮混,称兄道弟。就径直和春生和丹尼打了招呼,说:“多久没见啦,还是老样子,外国的水土养人呢,”又朝春生胸前捅了一拳,说,“瞧这身架,吃牛排吃的吧?” “我还真不爱吃牛排,在国外我总和丹尼做咱们的家乡菜,只要在当地超市能买到的菜,我们就买回来自己做,丹尼你说是吧?”春生说。 “嗯,可有的东西在国外买不到。我总忘不了我们南京的盐水鸭,还有鸭血粉丝汤,一想就要淌口水的。在国外人家不吃动物的血,你到哪里去买鸭血,还有香菜,也买不到的。”丹尼说。 “那今天就来一份,让你过个瘾。”钟丽娜说。 春生忽然想起来了,说:“光顾说话了,复来,你的那一位呢,听说还是上海财大的高材生,我和丹尼都还没见过,也不带她出来?” “噢,她今晚有点事,改天我和她一起请你们,再见面。”钱复来说。
其实我们在国内的朋友都知道,钱复来的夫人许亚仙也是公务员,职级和钱复来不相上下,很相配的一对,但不知道为什么,结婚以来两个人在经济上一直实行
AA制,除了房子是共有财产,一人一辆车,至今也不要小孩,丁克一族,家中日常开支二一添作五,也各有各的朋友圈子。看起来很潇洒,真实情况外人无从得
知,一家不知一家事吧。 “嗯,那就改天,一言为定,我倒要尝尝咱嫂子的厨艺呢。”丹尼说。 “那你就要失望了,她在家从来不做饭……”钱复来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幸而这时室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笃笃”声,伴随着还有一个高吭的女高音声:“……那份报表你再重新做一遍,把我说的两个项目再调整一
下,做完了发到到我的邮箱,我晚上回去要看的……”是一种不容人商量的口气,分明是在对她的下级发号施令……“什么,明天,不行,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辛
苦一下,啊……”在安抚对方了,刚柔兼济,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吧。话没说完,门就推开了,进来一个胖胖的女人,但看样子很精干,进了门嘴上还在念叨,“现
在的年轻人真是的,一点苦都不能吃……”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啊,对不起,我迟到了,”接着,两眼就四处乱找,说,“春生呢,丹尼
呢?” 这胖女人叫汪雨岚,和在座的各位都是校友,不在一个系,现在是一个事业单位的中层,至今还是单身,据说谈过一次恋爱,而且爱得死去活
来,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后来终于分手了,从此心灰意懒,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不信没有男人我就不活了,开始是赌一口气,后来也就高不就低不配了,
剩到现在。婚姻不顺,事业却是通达,而且把自己演变成了一个女强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有所失必有所得吧。” 这边还没来得及招呼,门一推,又进
来一个男人,硕大的身材,外表也还俊朗,叫鲍毅忠,和别人合伙办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大家就叫他鲍律师,绰号叫“爆栗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大约三十来
岁吧,看起来很妩媚。在座的除了春生和丹尼都知道爆栗子年前已经和夫人离婚了,也没听他说再婚,那眼前的女人肯定是他新近结识的女友了。 “是我朋友,”爆栗子介绍说,“叫姗姗,带她出来玩玩。”那女孩只是朱唇轻启,颔首笑了一下。第一次见面,大家也不好开什么玩笑。 “欢迎,”春生说,“本来还通知了蔡华的,但他说有事来不了……” “他一般不会参加这样的活动的。”王士朋说。 “为什么啊?” “有点自惭形秽吧,我们这一拨人,也数蔡华混得不怎么样,干什么什么不成,因此,见人总是躲着。” “这有何必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是不能看一时得失,改天我单独和他聊聊。” 这时候,服务员捧上菜单来,春生看了一回说:“我还真不知道点什么好,来,每个人点一道自己最爱吃的,不要怕贵,今天我做东。” 好几个人都说,哪有这种道理,今天你们回来,我们给你们接风洗尘,还轮不着你请客呢。 4
在座的都场面上人,见多识广,不能说人人都是美食家,却也个个都是吃货,点的当然都是不错的菜。美食家和吃货当然不是一个概念。吃货光知道好吃,而美食
家却要知道为什么好吃,用什么食材,是怎么做出来的,刀功怎么样,火候怎么样,还要自己能动手烹饪。就像票友和演员,票友只知道直着嗓子模仿着别人唱,而
演员却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唱。 菜上来了,除了八个冷盘,七个菜样样都是精品,有松鼠桂鱼,有清蒸狮子头,有荷香八宝胡芦鸭,有香辣田鸡腿,有蒲笋烧肉,有香菇油菜,有八宝豆腐,还有一个蒲菜三鲜羹。酒是春生从国外带回来的德国冰红葡萄酒,又点一扎鲜榨苹果汁。 其实在座的人平时各忙各的,也不怎么碰头,这年头,竞争激烈着呢,稍一懈怠,或者是你的位置被别人顶了,或者是从此原地踏步了,而人总是盼着朝高处走的,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今天是因为春生、丹尼回来了,百忙中都赶过来了。 大家举起杯来,喝过酒和饮料,吃过几筷菜,话匣子就打开了。 “十年啦,这一晃就是十多年啦,想想十多年前我们在校园里人人那个寒酸相,看看今天都活得有滋有味,那时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春生感慨地说。 “真是的,”钟丽娜接过话茬,“那时我们毕业后吃分手饭,在青岛路那个小破饭馆里,每人掏了十五元,我记得最好的一道菜就是酸菜鱼,吃得差点把碗要扣过来了,像今天这种菜,那时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是我们自己努力出来的。”汪雨岚说。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王士朋反驳说,“我们是努力了,可是如果没有国家的改革政策,能有我们的今天吗?就拿我来说,毕业后进入一家国企,自己也很努
力,职务一步一步往上升,但能拿到的报酬也只比人均工资高那末一点。可几年前企业按照国家规定对企业领导实行年薪制,一年就拿到几十万,从此我在经济上就
彻底翻身了,如果没有这个政策,我有能力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国吗?” “可企业是有风险的呀,”钟丽娜说,“企业是接照市场化来动作的,如果没有效益就会破产,就拿我们银行来说,去年因为坏账太多,利润大大缩水,年终奖就少了一大截,我看还是复来好,国家干部,旱涝保收,而且还有各种隐性收入,退休后待遇也高,这才是金饭碗。”
刚刚把一口酒喝进嘴的钱复来,连忙吐了出来,说:“你这是哪年的皇历,自从十八大以后,中央廉政建设的文件一个接一个,哪一个不是针对公务员的,现在是
礼不敢收,请不敢吃,机关里钱不敢乱发,工作不敢马虎,剩下一份死工资,公务员现在已经是千夫所指了,动辄得咎,简直已经是官不聊生了。你愿意,咱俩换个
岗试试。” 钱复来的这一席话,把大家说得哄堂大笑。 5 春生和丹尼毕竟在国外时间长了,对国内的情况并不
十分了解,对上面的对话听了云里雾里,但是大家笑过之后,鲍毅忠却认真地说道:“我说一句,复来也不要生气,官不聊生才好呢,官要聊生,民就不聊生了。我
们古圣人就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人民是第一位的,当官的对人民要有一种敬畏感,办事都要想到老百姓,问题是过去我们有的当官的太汪洋咨肆
了,现在党中央提出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就感到不适应了……”鲍毅忠不愧是当律师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这时,汪雨岚就伸出右手食指,把左手掌盖在上面,开玩笑地说:“爆栗子,打住,你这长篇大论还是到法庭上去说吧,我们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都是同学,口无遮拦。
趁着这机会,丹尼就从包里拿出一堆化妆品来,说是德国带回来的,给钟丽娜、汪雨岚一人送了一套,说:“小意思,希望你们喜欢。”钟丽娜高兴地说:“我正
想买这种品牌的呢,我跑遍了德基、金鹰、大洋,都没买到的,谢谢你啊!”汪雨岚是个素面朝天的人,倒不怎么激动。当送给姗姗时,丹尼说:“小妹,可以介绍
一下自己吗?”姗姗正待开口,鲍毅忠抢过话头,说:“她姓迟,叫姗姗,是我们所里的助理律师,她爸是省司法厅的。” 大家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师徒恋呢,鲍毅忠这小子攀高枝呢。
酒已半酣,人已微醺,王士朋呷了一口酒说道:“我是在想,咱们这帮哥们姐们,托国家的福,如今都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有一份体面的收入,按社会学的分
析,应该属于中产阶层了吧;而中产阶层是国家的中坚,是社会的稳定器。十八大提出要不断扩大中产阶层的队伍是很有道理的。国家对于中产阶层寄于厚望,作为
我们也要有一种社会的担当。” “怎么个担当法呢?”有人问。 王士朋说:“这要从三个层面来说:第一,在政治上要坚定不移地拥护和
支持党和国家的政策,保持社会的稳定;第二,在工作上要极尽本职,创造更多的有形无形的社会财富,推动国家经济的发展;第三,该消费的就要消费,不要当守
财奴,有利于国家扩大内需,保持国民经济的持续增长……” 大家听得啧啧称是,王士朋意犹未尽,说:“还有,我们还要帮助周边的朋友步入中产的行列,比如说蔡华,一个很才华的人,不过时运不佳罢了。” 鲍毅忠说:“对的,我们从长计议吧。 当大家最后一次举杯时,鲍毅忠说:“难得一聚,时间还早,饭后我们去K歌。”大家说好。 汪雨岚说:“我五音不全,才不去K歌呢,女同胞跟我去金夫人做SPA吧。” 于是,男女两帮人分道扬镳。 6 过了几天,春生和丹尼就要回德国去了。他们这次回来原来是来探路的,看看国内有没有发展的机会,这次回来呆了一段,看到了祖国处处河山巨变,旧日同学人人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在异国他乡漂泊,就决定回到祖国的怀抱来,一展宏图。 临走时,原班人马又聚了一次会,所不同的是,这次姗姗没有来,却死活把蔡华请来了。
蔡华这些年流年不顺,这个人智商有余,情商不足,只知道埋头干活,不知道与人沟通,而且心直口快,刚直不阿,这就疏离了领导和群众,单位里但凡有个评先
进啊,选拔接班人啊,很少有人投他的票。其间虽然换了几个单位,跳了几次槽,命运也没什么改变,到现在也还是一个科级,工资始终在四、五千元之间徘徊。 “爆栗子,老实交代,那个迟姗姗到底和你什么关系?”谈话总是从日常的生活开始的,席间,汪雨岚直通通地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们所里的一个助理律师。” “别打马虎眼,我是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上次是来参加朋友聚会的,又不是来打官司的,还用带一个助理?”引得人们哄堂大笑。 “就算是朋友吧!” “还要加个女字吧,女朋友!”钟丽娜说。在朋友聚会中,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男人总是要甘拜下风的。 “就算吧!”鲍毅忠尬尴地笑着。 一阵谈笑过后,春生说:“蔡华,你的情况我知道了,等我回来,你跟我干,咱俩一起创业。” 蔡华两眼直楞楞地看着春生,不置可否。 “不瞒各位,我这几年攒了大概也就八百来万吧,我想回来再贷一点,有一千万就可以了,不知道政府对回国人员创业有没有什么支持的政策?” “这个,明天我给你打听,但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是朝阳行业还是传统行业。”钱复来说。 “绝对是新兴产品,是一种化工原料,对印染业极其有用,国内还没有同类产品。”春生在大学时原来就是学的化学,有这方面的学识,这个大家信。 “怎么样,蔡华,跟咱一起干?”春生诚挚地说,“不过有一句话咱要说在前面,你现在还算是体制内的人,咱可是私人企业,体制外的,有不确定因素,看你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有什么呀,”王士朋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政府鼓励发展民营企业,民营企业有活力。春生啊,你先行一步,说不定到时间我也加盟。” “我考虑考虑。”蔡华神色凝重地说。 “好,你慢慢考虑吧,”春生说,“我这次回去,把房子、车子都处理掉,还有一些方方面面的事,来回总要一个月吧,等我回来咱们再谈。” 7 春生和丹尼走了,当然大家也都没闲着。
这期间,王士朋和钟丽娜去了一趟南非,把自己彻底放松了一把。这年头,出境游已经成了职场白领的一种时尚,一种休闲的方式,人人都有一本护照,有的人已
经在用第二本了。对于这些人来说,钱都不是问题,主要是时间,而且如果是公务员或者国企的中层以上干部出境,是要经过领导批准的,他们的护照都由单位保管
着的,不是“打起背包就出发”,说走就能走的。但这次,王士朋和钟丽娜,如愿了。 当飞机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腾空而起的时候,决定着钟丽娜的人生命运也就就此改变。 南非到了。 阳光,沙滩,蓝天,白云,一幢幢白色的欧式建筑,一群群穿着三点式的、皮肤黝黑的年轻女子旁若无人,招摇过市,时尚而又前卫的异国风情,刺激着钟丽娜的双眼,也刺激着钟丽娜的大脑,激动而又兴奋。 人是感性动物,有时候,一个感觉,就能驱使你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从而改变你人生的轨迹。 沉浸在浪漫氛围中的钟丽娜,想着十天以后就要回去,上班后又要无休无止地和一堆报表和数字打交道,审核,开会,汇报,周而复始,她想想都想吐。“不,我要改变这种现状。” “士朋,这次回去,我不想在银行干了。”躺在太阳宫大酒店花园的躺椅上的钟丽娜说。 “什么?”王士朋睁着一双惊奇的眼问,“那干什么?” “我自己干。”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这倒是真的,钟丽娜从来不胡说八道,“那干什么,卖煎饼还是油条?一个女人,混到你这个地步,一年几十万的拿着,已经比上不足双下有余了,还折腾什么?” “我想活出自我来。”钟丽娜说,“我再不想为人作嫁衣裳。”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自己开小贷公司。” 小贷公司就是小额贷款公司,是民营金融企业,是国家金融企业的一种补充,国家是支持和鼓励的,干好了,确实能赚钱。 “好是好,但是你行吗?” “我为什么不行。我在银行工作了十多的,而且干的就是授信业务,对这一套的政策和流程太熟悉了,手中又有一大批客户资源和良好的人脉关系。” “三思而后行,回去再说吧!先好好玩。”王士朋说。 8 十天的旅游很快就结束了,一份成立小贷公司的计划也在钱丽娜的脑海里形成。
成立小贷公司要经过什么地方批准,成立后又怎么运作,她都门儿清。现在的问题是需要一笔前期资金。开贷款公司可不是开馒头铺,有两万块钱足够了,而贷款
公司是要给别人贷款的,没有大几千万本金业务就无法开展,有关部门也不会批准。而自家,哪怕把房产抵压了,撑死也就五百万,剩下的一千五百万呢? “你不会找几个自然人当股东?”王士朋原来对钱丽娜要从银行出来自己闯开始并不赞同,但见她执意要走自己的路,也就不挡了,夫妻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其冷眼旁观,不如同心协力,就提醒说。 钱丽娜说:“你说是几个人合伙干,大家出资,大家得利?” “就是这个意思。” “嗯,这个我并不是没想过,不过,这样的话我们的利就薄了。” “你看你这个人,眼前放了一盘东西,自已吃不下,又不想让人吃,你就什么事也成不了。” “也对,依你的,那找谁来合伙啊?” “要我说呢,”王士朋想了一想,说,“要说知根知底呢,还是咱们的一帮同学,毕竟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互相也熟悉。” “嗯,试试看,咱们也不勉强人家,自觉自愿。” 一个双休的下午,钟丽娜就把钱复来、汪雨岚、鲍毅忠请到家来,煮了一壶咖啡,拿出自己烤箱制作的饼干,围着一圈沙发坐了下来。 汪雨岚呡了一口咖啡说:“好香啊,比速溶咖啡好多了。” “那当然啊,这是正宗的进口蓝山咖啡豆煮的,磨和煮也有好多讲究的。” “我可是没有那份耐心,”说着,又咬了一口饼干,“啊,好吃,我好久没吃到过这种味道了……” 钱丽娜叹了一口气说:“你哪,别总是那么单着啦,委曲了自己,你得有个家,得有人疼,人活一辈子,不光是为了工作,还得有感情生活,这才是完整的一生……” “赶明儿我给你找一个……”鲍毅忠说。 “去去去,你赶紧把你那小妞哄好吧。” 说笑过后,言归正传。钟丽娜说:“我和士朋今天把大家请来呢就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个事,我不想在银行干了,我想出来自己闯。” “这不可惜吗?现在进银行比考公务员还难,没有博士学历简历都不用投,除非你有很铁的关系,金融系统的收入排名远高于公务员,你怎么想着出来了,找到金矿了?”钱复来说。 “干一行厌一行,这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我不想一个单位打万年桩,还想体现一下自己的人生价值。”钟丽娜说。 “干什么呢?” “我想开一个贷款公司,只是资金不够,想找大家来投资。” “能赚钱吗?”汪雨岚问。 “我想能,你们想,贷款公司的利率可以比银行高四倍,这中间的差价就是我们的利润。” “这么多啊,那倒是真可以干的,但是有人会来向你贷款吗?”
“这你尽管放心,”钱丽娜呷了一口咖啡说,“现在有的小微企业和私人用款是很难在银行贷到款的,小贷公司就应运而生。至于利润吗,我刚才说的当然这是理
论上的,这中间还要去掉人员工资,经营费用,还不能排除可能产生坏帐的风险,但做什么没有风险呢?关键是这项业务就是把民间借贷合法化,受政府的支持,而
且发展前景好,干好了,有向金融机构转化的可能。” 经钱丽娜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心动了。 “那我们不懂啊!”汪雨岚说。 “我懂。”钱丽娜说。 9 “那我来投一点,”鲍毅忠首先说,“这年头,房地产是不能炒了,炒股风险更大,而钱是不能让它睡觉的,钱要让它生钱,既然丽娜有这么好的项目,我就投一点。” “你能出多少,反正呢,将来我们赚了钱,是按投入的比例来分的。”钟丽娜说。 “这个数吧,”鲍毅忠伸出一个手掌。 “五十万?”钟丽娜问。 “再加一个零。”鲍毅忠说。 “哇噻,这么多!这几年你当律师赚了多少昧心钱啊?”汪雨岚说。
“看你说的,前几年我也没多少钱,接几个小案,赚几个钱还养活不了自己,逼得我老婆都跟我离了,可去年我们所里接了一个经济大案,标的是两个亿,打赢
了,接照百分之十的提成,你说我们所里能得多少钱?这还不说呢,自从打赢了那场官司,我们所在业界的知名度就高了,接的大案不少。” 汪雨岚感叹地说:“真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啊!我呢,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既然是丽娜的项目,那我也赌一把,就和毅忠一样吧。” “五百?”钟丽娜问,剩下一个万字,不用说,大家也明白。 “嗯,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性命呵。” “你放心,我会谨慎操作的,”又回过头来问钱复来,“你出多少?”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钱复来这时苦笑了一下说:“我倒是想呢,可国家有规定,在职公务员是不能参与盈利活动的,我哪里敢违反这个规定呢?” “还有这个规定啊,我还真不知道,我理解,就当我们的顾问吧,”钟丽娜说,“现在有了1500万,注册资金还差500万,我再想办法吧,但即使有了2000万,也是本小利轻,我想如果规模能扩大到5000万,那就OK了,再说吧。” 王士朋说:“别一口想吃个胖子,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吧!” 屋内的咖啡壶发出“吱吱”的响声,钟丽娜又起身为大家斟满了杯子。 “现在呢,八字已经有了一撇了,接下来呢,就要为我们小贷公司取一个名,名不正,言不顺,总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吧,大家想想。” 汪雨岚说:“你是发起人,就叫丽娜贷款公司吧!” 钟丽娜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那是发廊和洗脚店的名字,太俗。” 说得大家都笑了。 王士朋说:“我倒想了一个名字,叫济众,济字有接济的意思,众是有大众的意思,凡是来贷款的人都是临时需要接济的人。” “嗯,不错。” “那就叫济众吧。”汪雨岚也表示同意。 “接下来呢,我就要去报批了,但报批需要有一个公司的章程,这个……” “这个我来,我有范本,改头换面抄一下就行;我没法投资,也为公司做一点贡献,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入伙的。”说话中流露出些许遗憾。 “那就谢谢你了,你放心,什么时候来都有你的位置。”钟丽娜说。 “还有,金融业务容易产生经济纠纷,我让姗姗来当公司的法律顾问,让她也出来历练历练。” “太好了,我正想着这件事呢。”钟丽娜说,又问,“你俩的事怎么样了?” “快了。” 10 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钟丽娜必须辞去银行的工作,按照规定银行的员工是绝对不允许办小贷公司的,那是一种严重违纪行为。
那几天,钟丽娜的思想斗争异常激烈。心想自己从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这家银行,十几年来自己从底层一级一级上来,现在已经当了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虽然有自己
的努力,却也有领导的培养和同志们的帮助,而现在,正当行领导赋予自己重任时,自己却主动提出要走人,于情于理都有欠缺。特别是要离开长时间与自己朝夕相
处的领导和同事,在感情上也有些不舍。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成败在此一搏,她想。 那天晚上,她字斟句酌地写好了辞职报告,第二天一早来到行里就到了人事劳资部,见了人事劳资部的商经理,就把报告递了上去,说:“商处,请高抬贵手。”商经理接过去一看,接着疑惑地看着她说;“什么什么,你要辞职?为什么?” “不为什么,”钟丽娜说,“我只想换换环境,现在不是提倡人员自由流动吗?谁谁谁不是都走了吗?”这是真的,现在银行界人才竞争非常激烈,人才就是效益,行与行之间互相挖人的行为司空见惯,人员进进出出非常正常。但她闭口不谈自己要办小贷公司的事。 “别人要走我想得通,你要走让我吃惊,你可是咱们行里的骨干啊,什么地方亏待你了?” “没有啊,腾个位置让年轻人坐坐不好吗?”钟丽娜言不由衷。 “决定了?” “决定了。” “唉,”商经理叹了一口气说,“那好,你就放这儿吧,你这级干部要行领导才能定,我只能当个二传手。” “帮助美言一句吧,老商!” “别的事我好帮你,这件事我不表态。”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钟丽娜朝他扮了一个鬼脸。其实她清楚,她的事老商也定不了。 第二天,行里分管人事的张副行长找钟丽娜谈了话,开门见山,说:“小钟啊,听说你要走,你可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呵!”张副行长想以情动人。 “我不会忘记的,张副行长。” “说说你的打算我听听,出去后有什么打算,我也帮你参谋参谋。” 别的人都可以瞒,唯独对张副行长不能瞒。她当办事员时,他是科员;她当科员时,他是副处;她当副处时,他是正处;她当正处时,他当了副行长,而且一直对她关怀备至,她不能忘恩负义。于是就如实说了自已出去后的打算。 张副行长沉吟一会说:“嗯,这倒是一步好棋,从感情上说呢,我不想放你,但从长远看呢,我不挡你的路。” “谢谢你啦,张副行长。”钟丽娜的心激动地跳着。 “不过,你的事我也定不了,要老大点头才行,而且还要报总行备案。”张副行长说的老大,是一把手范行长。不过,钟丽娜清楚,行里的人事问题,张副行长一般是说了算的,至于要一把手点头和报总行,走个程序而已。 一周以后,钟丽娜的辞职报告终于批下来了,处里为她开了一个欢送会,大家情真意切,依依难舍。当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步出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的十多年职业生涯的大楼时,一种错综复杂的心情向她汹涌袭来,她的眼眶湿润了…… 11 回到家里,钟丽娜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一个闹心的事又袭上心头:还差500万注册资金到那里去弄呢?
她知道,这些年来凭她在银行工作的契机,在企业界结识了许多客户,其中有的还是很有实力的公司,在他们资金有困难时,她在符合政策的前提下也曾经尽量为
他们解困,那些困难时得到帮助的单位的老总们对她心存感激,慢慢地就成了朋友,逢年过节也就有了一些往来。如果她现在找到哪一个公司的老总,请他们入股她
的小贷公司,心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不想运用这个渠道,或者说,她不想背靠大树,那样,她就会处于一种从属的地位。她自己要成为一颗大树,享受成长
的喜悦。 那天,钱复来把起草的公司章程送来了,钟丽娜一看,写得中规中矩,很是满意。接着要解决的便是一处经营场所,这是很重要的,钟丽娜跑
东跑西,最后在长发大厦的六楼租了一间房,十六平米。最后还需要至少有一名专业信贷经历的人员,这是报审的必备条件,钟丽娜自己当然可以胜任,但她是掌管
全面的人,具体的放贷业务她不可能一手包办。这样的人很难找,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人来了,她想起来蔡华的爱人原来就是在一家小银行当信贷员的,后来因
为身体不好病退在家,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出来工作。这就给蔡华打了一个电话,如此这般一说,蔡华很高兴,在电话那端说:“太好啦,秀兰的身体已经好多啦,”
蔡华的爱人叫秀兰,“最近正在到处找活干呢,但不知道到你那里她能不能胜任?” 钟丽娜说:“这你放心,秀兰有银行的从业经验,到小贷公司还不是小菜一碟;而且,咱们是同学,我信得过。” 现在,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还差五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啊!通过这些日子一系列的运作,钟丽娜深深地感到了创业的艰难,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了一个人:蒋总,一家民营建材企业的老总。前几年这家企业因盲目扩大经营,资金链断裂,供货方逼上门来,差点破产,万般无奈之下,
蒋总在向多家银行申请贷款遭到拒绝后转向钟丽娜所在的银行申请了一笔为数不小的贷款,这件事是钟丽娜一手经办的,事后蒋总对钟丽娜十分感激,他的事业也干
得风生水起,曾经给钟丽娜送了一个两万块钱的红包,当然被钟丽娜严词拒绝了,在后来的日子里,蒋总在四时八节里总会给钟丽娜送来一些当令的食品,端午节的
粽子,中秋节的月饼,菊花黄时的螃蟹……,这些全让钟丽娜分给处里的同志们了。开始时,蒋总还经常约请钟丽娜单独出来吃饭,言词之中,不乏阿谀奉承,但都
被钟丽娜回绝了。正是病笃乱投医,这时候,钟丽娜忽然想起他来了。 12 这时,钟丽娜就拨通了蒋总的手机,电话那端一听是钟丽娜,激动地说:“钟处啊,您什么时候想起兄弟来了,我常常想去拜访您,只是您的庙大,不方便,有什么事,请吩咐,兄弟万死不辞。” 钟丽娜一听,感觉还不错,就说:“也没什么大事,想和你聊聊。” “好啊,”对方说,“不过我白天没时间,这样吧,晚上,在狮王府,我请您,我也不带人了,就咱俩,怎么样?当然,您带不带人,随您的便。” “吃饭就不必了吧,”钟丽娜说。 “客气什么,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吧。” 吃饭应酬是钟丽娜最反感的事,但现在有求于人,就答应了。 当晚在狮王府,坐定之后,蒋总异常客气,点了一桌菜,还上了好酒。钟丽娜说:“何必这么铺张,现在不是要光盘行动吗?”蒋总说:“唉,难得请您一回,岂敢怠慢,吃不了回头我让司机打包回去,可以吧。” 钟丽娜无心吃喝,呷了一口酒,吃过两筷凉菜后就说:“你也是忙人,咱也不见外了,我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想请你出手帮一下。” “客气什么,请讲,只要兄弟能办到的,万死不辞。” “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朋友要办一个要办一个公司,注册资金要2000万元,现在只凑了1500万元,还差500万元,想请你入个股,我担保。”钟丽娜先没说自己。 “就500万?”蒋总说,“既然你说了,好说,兄弟有今天,得亏您当时帮了忙,公司要扩张,过几天我还会去找您帮忙的。” “我从银行出来了。”钟丽娜说。 “真的啊,又到哪里高就了?” “出来单干,实话告诉你,我说的那个公司就是我和朋友合伙办的。”
“是这样,”蒋总听了这话,忽然收起了笑容,就像川剧里的变脸,说变就变了,“按理说呢,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我是应该帮的,不过呢,我们公司是股份制的
民营企业,我虽然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但是牵涉到对外投资是要经过董事会的,我一个人作不了主的,因此你刚才说的事,我回去要和董事会商量商量,我会尽量为
你说说话的。”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钟丽娜是什么人,她知道蒋总听说她不在银行了,立刻就变嘴脸了,开始打太极拳了,什么要经过董事会商量,
全是推托之事,难怪说无商不奸呢,“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心里立刻泛起了一股对他的厌恶之情。就冷冷地说:“那好,这就不麻烦你了。”说
着,就把餐桌上的手机拾到包里,还从包里数出一千元钱来扔在桌上,说“这饭我请”,起身要走。 蒋总见她生气了,就一把把她按住,说:“别生气啊,”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交给钟丽娜说,“不多,两万元,是兄弟私人的心意。” 钟丽娜一把推开,说:“我不是来要饭的。”说着,一扭头就出了狮王府。 13 真所谓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出了狮王府,钟丽娜径直开车回家,一路上还余气未消,回到家里,冲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想着想着,气就慢慢地消了,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有失风度,而冲动是心中的魔鬼。
这回自己去找蒋总要求人家入股,动机本来就有些不光明正大,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过去曾经帮他解过困,想要别人回报自己吗?而当时自己履行的是职务行为,
人家当时拿到了贷款,也是按章付息的,银行也是赚了钱的,为什么现在必须让人家对自己投桃报李,这不是自己的私心在作怪是什么?何况家家都有一相难念的
经,说不定人家真有难处呢?这样想着,感觉自己的脸渐渐有些发烧,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也觉得自己刚才太不冷静,有些失态。人生活在社会上,不能给别人留下
一个笑柄,于是他又拨了蒋总的手机说:“对不起啊,我刚才失礼了,向你道歉。”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钟丽娜又说:“谢谢你的理解,咱们后会有期吧!”打
完这个电话,钟丽娜才轻松地吐出一口气来。 一放松,身体便软下来了,便就势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但却没睡觉的意思。脑子里思绪万千。想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就像一艘搁浅的船舶,进进不了,退退不了,难道自己原来的选择错了?难道自己就不具备创业的潜质?不,没有错,创业总是艰难的,行百步者半九十,不能功亏一篑。
是自己贪得无厌吗,明明已经有了安逸舒适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折腾?不,人生的追求永无止境。自己虽然已经步入了中产的行列,衣食无忧,就可以止步不前了
吗?人人都安于现状,世界何来五百强,福布斯无需排行榜。而且,自己虽然是富起来了,但不能小富则安;而且托国家的福,自己是富起来了,却伴随着一份实现
中国梦的社会责任……王士朋说得对,“国家对于中产阶层寄于厚望,作为我们也要有一种社会的担当。” 想着想着,钟丽娜就在沙发上睡过去了,还是王士朋回来后把她抱上床的。在半醒半睡中,只听得王士朋好像在说:“春生,丹尼回来了……” 14 春生和丹尼回来了,暂时没有地方落脚,住在如家商务宾馆。约定第二天晚上,一帮发小都到那里集中。
就在这天的上午,钟丽娜忽然接到她原来行行长秘书的电话,说白行长出国回来了,如果有时间,让她去一下。在钟丽娜眼里,白行长是个很有个性的领导,不但
深谙金融业务,而且很有人格魅力,做事说一不二,但却和霭可亲。因为钟丽娜的业务属于张副行长分管,因而在职时和白行长也没有很多单独的接触。但平时开会
时还是常在一起的,只要钟丽娜汇报完一个项目并提出自己的见解后,白行长有时会投来赞许的目光,或者提出衷恳的意见。现在自己已经离开银行了,白行长还找
自己干什么呢,钟丽娜想,但既然找了自己,还是应该去的。 稍事打扮后,钟丽娜就来到了行里,坐电梯上八楼,轻车熟路,一路上看着昔日的同事们
夹着文件夹在走廊里忙忙碌碌,谈笑风生,自己心里倒有些失落感,心想自己何苦呢,白白地把一个饭碗丢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饭碗,虽说不是金饭碗,至少也是景
德镇的薄胎吧。容不得自己多想,就到了行长室门口,敲门,出来开门的是秘书小刘,说:“快进,正等你呢。” 钟丽娜进去后,白行长看了她一眼,用手一指说:“坐。” “白行长找我有事吗?” “你好啊,”白行长佯怒说,“你趁我不在,插翅就飞了,翅膀长硬了是吧?” 钟丽娜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说好,就说,“那不是行里批准我辞职的吗,您不知道?” “我在国外,让你钻了个孔子,要是我在,你跑不了,我还想培养你呢!” 原来是这样,钟丽娜说:“谢谢白行长,可行里优秀的人太多了,我走了,正好为别人腾个位置。” “嗯,风格很高嘛!走了就走了吧,你现在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白行长换了一种口气,“听说你出去准备办小贷公司?” “是的。” “嗯,干这个你合适,也是金融业发展的方向,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报批了吗?” “还没呢,注册资金还没到位,正在凑呢。” “筹集了多少资本金?” “2000万,还差500万,正发愁呢。”钟丽娜说。 “小儿科,规模太小,凭你这规模,你能赚多少钱?” “可我只有这么多能耐啊。” “这个,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有钱也不能入股,但是你办起来以后,我可以按照政策规定,给你一部分授信,必要的时候给你融点资,增加你的实力,慢慢滚雪球式的发展。” 钟丽娜干的就是这行,银行给一部分授信,就是可以给一部分贷款,小贷公司就可以把业务做大,增加利润。 “太感谢你啦,白行长。”钟丽娜想不到白行长会主动对她说这,心里很是感动。 “看着你多年来给行里做出的贡献,我们应当支持你,而且,我也不愿意看到从我们行里出去的人在外面受挫;更关键的是,毕竟我们还在一条战线上,都是为了国民经济的持续发展。好了,有事找我。” 走出白行长的办公室,钟丽娜对自己的未来平添了一分信心。 15 春生和丹尼回来后住在如家酒店一处套房里,到处堆满了行李。桌子上、茶几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德国休闲食品,又叫来一些外卖,供大家品尝,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哎,总算回来了,”春生说,“还是自己的国家好,心里踏实。” “你们回来打算住哪儿啊?”鲍毅忠问。 “明天就出去找一处公寓房,有了机会再买房,不过如果要办公司,手头还是有点紧,慢慢看吧。”春生说。 钱复来说:“如果临时住一下,就不要去租房了,我单位前年分了一套集资房,一直空关着,你们先搬过去住吧,住多久都行。” “那敢情好,”丹尼说,“房租我们照付。” “说什么呢,你要付房租,我就不借了,等你们发了财再说,”接着叹了一口气又说,“唉,还是你们好,一个一个都要自己创业了,我头上是有紧箍咒的,动不得的。” “还有谁啊,都要创业了?”春生问。 “对,你刚回来不知道,丽娜、毅忠、雨岚他们三个要合伙开贷款公司了,一本万利的买卖。” “真的啊,丽娜?”丹尼说,“我们才走了一个月,变化这么大,什么时候开张,说说我听听。” 钟丽娜叹了一口气说:“事情是真的,但有夭折的可能。”接着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就差500万注册资金?”春生问。 “是的,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钟丽娜说。 春生沉吟一会,又和丹尼耳语一番,毅然说道:“这500万我和丹尼投了。” 丹尼说:“对,我们投了。” 这时,王士朋说:“这不可以的,你们上次不是说回来办厂资金还有短缺吗,怎么可以拆东墙补西墙,用你们的钱?”
春生说:“这个不假,但是我的项目不是说上就能上的,我这次回来还要对我的项目做一些可行研究和市场调查,少不得一年半载,办不办,能不能办成还在两可
之间,这些钱放着不是死的吗,我把钱先投到丽娜的项目,不但贷款公司开起来了,而且我的钱也增值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到时间我真需要钱了,再从咱们自己
的贷款公司贷出来,不是双赢吗?” 听了春生的一番话,汪雨岚说:“春生不愧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思路比我们开阔。”大家一致称是。 最激动的当然还是钟丽娜,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说:“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春生,丹尼,你们回来得真是时候,给我抛了一个救生圈,要不,我都快崩溃了。”
现在真的是万事俱备了,钟丽娜说等春生把500万打进来后立刻去开验资证明,然后去金融办报批,当然批下来后还有工商、税务、公安等方方面面的手续要
办。钟丽娜说:“蔡华,你出来吧,春生、毅忠、雨岚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你出来,当我的副手,我管业务,你管行政,还有秀兰,当信贷员。” 蔡华想了一会说:“好,我出来,和大家一起干。” “还有毅忠,你上次说过了,让姗姗当法律顾问,没变吧。”钟丽娜说。 鲍毅忠说:“变什么,法律顾问又不用坐班,有事让她过来就是,有什么难题,还有我呢。” 钱复来失落地说:“就是我是个闲人。” 钟丽娜说:“聘你当顾问,你现在不敢拿钱,给你存着,退休了一并给你。”大家都笑了。 王士朋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说是风雨同舟了。” 16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济众贷款公司终于开业了。
那是一个金秋的上午,阳光灿烂,气候宜人,街上行人熙来攘往,长发大厦门前树起一条“热烈祝贺济众贷款公司开业”的横幅,红底白字,吸人眼球,地上摆放
着一溜花篮,其中有好几个的落款是钟丽娜原先行里的一些业务部门,还有一个就是鲍毅忠所在的XX律师事务所的,这就无意中显示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和可信度,
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在驻足观看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在对话,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我最近急死了,想进一笔货,还差四十万,银行贷不出来,满街贴的说什么急用钱可以快速贷款的小广告我又不放心,利息高得吓人,赚的钱还不够付利息的,弄不好还是个陷阱,这家我看靠谱。” “嗯,那就明天来看看吧。” …… 在六楼的公司门口更是贺客盈门,纷纷祝贺公司开门大吉。钟丽娜等人接应不暇,忙个不迭,但心情却是愉悦的。 当天晚上,钟丽娜设宴庆祝公司的成立,大家碰过杯后,钟丽娜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公司终于成立了,前景还很难预测,但我想如果不出意外,赚钱恐怕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还没接上茬来,钟丽娜接着说:“我实话实说,在座各位,除了蔡华,经济上还不如人意,哪一个不是已经达到小康以上的水平,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去创业呢?” 大家面面相觑。 钟丽娜说:“我觉得,我们都是改革开放的得利者,我们应该去创造财富,但我们不光只想自己赚钱,我们还要考虑怎么回报社会。” “汪雨岚说,“我们赚了钱,缴了税,这就是对社会的回报。” “资助贫困的大学生。”鲍毅忠说。 “也可以给灾区区捐点款。”王士朋说。 “这些都是必须的,”汪雨岚说,“我想的是利用我们公司这个载体,为一些贫困的人,做一些实质性的事。” “怎么做呢?”钱复来问。
钟丽娜说:“现在我们国家处在转型时期,富人很多,穷人也不少,大的事我们做不了,那是国家考虑的问题,但小的问题我们可以做,做此拾遗补缺的工作,比
如说,有的老百姓因为无钱住院,耽误了看病,有的孩子因为家里没钱,进不了大学,我们可以为他们低息甚至无息贷款,帮助他们解困,看起来我们减少了一些收
入,却是功德无量,这也是我要办小贷公司的初衷” “好主意,我赞成!”王士朋说。 “我们也赞成!”春生、鲍毅忠几乎同时说。 钟丽娜高兴地说:“看来我们志同道合啊!”回头又对蔡华说:“你就按照刚才大家的意思,拟出一个办法来,便于操作,而且要公诸于众,让有临时有困难的穷人主动来找到我们。” 蔡华说:“好的!” “下一步我们看春生的了。”王士朋说。 “我会抓紧的,”春生说,“一年以后的今天,我的公司一定开张。”大家齐声鼓掌。 鲍毅忠举起杯来说:“来,咱们预祝春生成功!到那时,我们这帮人,拥有一家金融机构,一家实体企业,比翼双飞,这是我们在大学时做也没有想到的。” “人生就怕没梦,只要有梦,定能实现。”从来不说话的姗姗,这时突然说道。 “说得好!”汪雨岚大声赞道,回头问鲍毅志,“你们俩……” “国庆节,请大家喝喜酒。”鲍毅忠说。 “一定去!”大家齐声说。 “今天说这样吧,我提议,我们来合唱一首歌《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汪雨岚说:“不行不行,那是年轻人唱的歌,再过二十年,我们多大啦?” 钟丽娜说:“为什么不行,再过二十年,那时人均寿命是一百岁,我们那时六十岁,正当年呢!” 于是,室内响起了嘹亮而激越的歌声: 来不及等待来不及沉醉 噢来不及沉醉 年轻的心迎着太阳 一同把那希望去追 我们和心愿心愿再一次约会 让光阴见证让岁月体会 我们是否无怨无悔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那时的山噢那时的水 那时祖国一定很美 ……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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