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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楼梯上,轻轻敲了门,里面就传来清亮的一句:进来。 在去章教授家里拜访的前一天晚上,我是做了许多的工作的。譬如我必须将话题主要限制在文学、书法以及篆刻上,还要处处表现章教授的知识渊博和自己的崇敬之情。然后罗列了满满的一纸,强逼着自己去默记——那一夜,未曾谋面只闻美名的章教授在我心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学术泰斗。 进门以后,是一张竹藤椅,正对着窗外。窗外的天,明媚晴朗,一如既往的好。章教授坐在椅子上,正回头看着进门的我们,我们也就一眼看到这个老人慈祥的面目:微微的笑,透明澄澈的眼神。 教授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我们知道他的身体早已不如往时硬朗,便跑过去扶住他。他拉住我们的手,然后招呼我们往沙发里坐下。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他开始询问起我们的家乡家庭、兴趣爱好来,我们就一一的答复,没曾想我们的回答,在教授眼里,都一一成为回忆的契机。 他说,那时,他还年轻,在老校区中文系,负责编辑《达县师专报》。某一年中央新闻署的干事来开一个讨论会,先至达州,后去乐山,因苦于途程的无聊和路线的不明,便邀请他一同前往乐山去。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去往乐山,观了大佛,回来是从乐山去了宜宾,从长江坐船到了泸州,转程到了重庆,最后回了达州。教授的谈吐动了情,目光遥望窗外的风景,许久都还是沉稳悠长的语气。他说那一次他很高兴,他得以在旅途之中,收获了生活的乐趣,收获了艺术的灵感。 他便谈到自己几十年的艺术生涯来,作为仰慕教授的后生小辈,我们早已准备了惊叹和赞美的词句。然而,自始至终,未曾听得教授一字半句的自夸和自道。他只是说:“我也只是一个迂老夫子而已”。当我们问及如何掌握书法的艺术要领时,他也没有我们想象中似的“滔滔不绝”,而是语重心长的说:“人就是一个同自己斗争的过程,你们要努力去克服心中的懒惰,任何的事情,只要你刻苦去做,总是会成功的。”我们都不敢发一言,尽管窗外有风,风里的树左右的晃荡,然而,在这屋子里,却是一种安静——穿透心灵的安静。 我们无话而应,却在心里装满了信笃和虔诚。章教授接着就说:“学书法,基础就在握笔的姿势上,我年轻时,笔都拿不好,只是费尽手力,死死抓住笔杆,写的字就很难看,后来见别人写,仔细的观摩了那拿笔的姿势,才懂得轻松握笔,心才会游刃有余的道理。” 他一边说,一边挪动着手,想做示范,我们便看见他手上的血管在泛白的手上,清晰可见。他坦言,以前对于书法,他是热情的,而今由于身体的缘故,连行动都几显困难,端起笔杆子来颤颤巍巍。心情也就不同于往时,这是他很惋惜的。 我们怕教授干坐着嫌烦,便扶着他在屋子里走步锻炼。他很累,来回两次就要休息。他说,走起路来虽然很累,但是如此锻炼,却恢复得极好,这是一个广东来的医生告诉他的,他自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临走时,又有一群同校的学生来看望教授,在屋子里又掀开一片欢笑。我们怕吵到他,就自发商量小声一些,何想教授的听力很好,笑着说:“没事儿,我就是喜欢热闹。”只是这一句,竟让我感慨万分。教授已经九十二岁高龄,人到暮年,任何东西,都走向衰落。他因身体的缘故,长日在椅子上孤坐,不能涉足年轻时的风景,无计泼墨挥毫重对昔时纸砚,想来,不是老去英雄似等闲,而是,一种种愁苦和压力在无限纠缠,以至于,他对热闹,竟如此的稀罕,而热闹对他而言,却是如此的奢侈。 我们挥手作别,那在竹藤椅上的慈祥老人。关门走下楼梯时,太阳已偏西,晚幕在山野中徘徊。而归校时的景色,却是极好的一程。 注:文中的章教授,即章继肃教授,著名书法家和撰章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达州市书协名誉主席,德艺双馨,现年九十二岁。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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