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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爷的老伴去世后,两个儿子把他接到城里。今年李大爷在城里刚过完年,就迫不及待回到李村。我们过年了,老先人也要过年。李大爷惦记着回乡给老先人上坟。 李大爷回到李村,到东边的坟场,给先人们烧了纸钱,点亮蜡烛,放响鞭炮,磕了头。回到屋里,看到屋里屋外到处是灰尘和蛛网,李大爷拿起扫帚抹布打扫起卫生。地面干净了,家具明亮了,李大爷心里亮堂起来。 李大爷提着小椅子来到东面的山墙。邻居老黄早已经笼着双手,缩在太阳底下。见了李大爷,老黄迷离着眼,说:“城里人回来了。”李大爷从兜里掏出儿子塞给他的“芙蓉王”香烟,递给老黄说:“城里一点不好,没我们山村住得自在。” 老黄捏着香烟,说:“城里好啊,城里电灯电话电视机,生活那个方便,好,好。”“好个屁,那鸽子笼一样的屋子,要多憋闷有多憋闷。儿子儿媳下班回来,楼上楼下,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关门声。大白天的,又都在家里,关个啥门!”李大爷气呼呼地说。 老黄点着香烟,悠悠吸着。烟雾在他头顶上绕来绕去。 “城里好个屁。咳一声,吐痰都没个地方。给你弄个小罐罐装痰,好不自在。”李大爷说着,重重咳一声,一口痰如子弹似地飞出去。 老黄悠悠吸烟,呵呵笑着,看烟雾在他们头顶上飘来飘去。 “城里好个屁。人山人海,低头走路,弄不好就撞人;走在大街上,路没走好,大盖帽对你吼吼叫叫——瞎眼了是吧;这话多难听……”李大爷很生气,一口气列出城里十几条罪状。 “不进城了,待在山村里。”老黄捏着烟屁股,最后又吸了两口。 “对,不进城了。城里有啥好!”李大爷扔掉手中的烟屁股。 太阳底下,两个老人眯缝了双眼,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李大爷口中呜呜唱到:“郎在高山打锦鸡,姐在坡下观画眉,不飞高来不飞低,一直撞到姐怀里,郎有情来姐有意,有话不说在心里。” 李大爷唱完了,看着老黄嘿嘿笑。老黄也嘿嘿笑,说:“到底是城里人了,老不正经。” 李大爷收敛笑容,严肃地说:“城里的老人兴唱这个。” “城里人也是从我们山里人学的吧?”老黄骄傲地说着,口中也呜呜啦啦唱起来:“远看乖姐矮砣砣,背上背个瘪挎箩,一来上山打猪草,二来上山找情哥,找到情哥有话说。” “乖姐住在对面崖,一年跑脱几双鞋,有朝一日岩石垮,你家搬到我家来,里添人口外添财。” “这山望见那山高,望见乖姐捡柴烧,没得柴火我给你捡,没得水来我给你挑,莫把乖姐晒黑哟。” ……两个老人呜呜咽咽,一直唱到太阳偏西,寂寞的鸟雀也回巢了。李大爷进屋时,老黄在身后喊着说:“不进城了。”李大爷说:“不进城了。” 第二天,李大爷起得很早,在屋前屋后收拾了一番,之后,他背上背包,冲邻居老黄喊了一声:“我进城哩。”老黄从屋里跑出来,惊讶地说:“不是说好了,不进城嘛?”李大爷叹口气,说:“儿孙们都在城里,我不想让他们惦记;还有城里的老头老太太整天闹着,让我教他们唱山歌哩!” 老黄看着渐渐远去的李大爷,如丢了贵重东西一般,失魂落魄。他随口哼唱:“郎在高山打锦鸡……”刚哼唱一句,后面的歌随山风坠入谷底。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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