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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果树研究所所长张默送我水果有些年了。夏天一过,他的水果便开始登场。今天打电话说在单位门卫室放了箱酥梨,过不了几天,又说朋友给了些猕猴桃,要分我一些。还没吃完,又送来一些苹果。 不知道是那一年的事了,正和老婆在家看电视,电话响了:“赶快下楼,拿桃!”还是他熟悉的声音。开着车的他把着方向盘,似乎还有事,不想下车的样子。他老婆----果树所真正的主人王芳丽女士,这时递过一个似乎并不沉甸甸的箱子。在我接着的当儿,端庄美丽的她再三叮咛说:“一定要亲自吃,千万不敢送人!”。 由于工作关系,我的家其实并不怎么缺水果。虽然没到领导干部们多的吃不了,以至于会不时变坏要扔的程度,但多的时候,确实会送亲戚送朋友一起分享。他们怕我送人,这么叮嘱我,让抱着水果箱子的我多少感到有些夸张。嘴上不断地保证,心里却在说“呵呵,什么仙物啊,至于么?” 回到家,打开包装水平一般的箱子,随便拿出两个桃子,边洗边给老婆说:“所长叮咛了,今天这桃不能送人,好吃的话给你妈拿几个,其他人就免了。”老婆说,“多好的桃啊,这么稀罕!”。 但一口咬下去,我们都禁不住楞住了,转了头,对视着对方,随后便是一阵从心头涌起的惊讶和狂喜。多少年没吃到过这种甜味的桃了! 这种甜,只在小时侯的记忆中才有过啊。 甜,真是甜啊! 端详手上的桃子,红红的,个头大小适中,不软不硬,和吃惯了的街面上常见的绿绿的脆甜硬的桃子完全两样。不能使劲捏,力气大点,感觉桃肉立即会变脓,水儿会流出来。桃儿皮下的桃肉软硬适度,犹如美女的手,柔软,舒坦。但也有一定的力度,不是脓了的感觉。心里估摸着,用劲大了,真是要掐出水儿来。说话间,嘴巴里已是满口的纯粹的甜了,汁儿顺着嘴边往下流。忙用手拂,桃汁没流到下巴和衣服上,但稍事停顿,发现这手上却是粘粘的糖汁了。 这时才明白所长两口子为什么万千的叮嘱了。 没几天,桃儿吃完,还想吃的老婆让我问同学还有没,能不能再给一箱。我说,“这话能说出口?”她说,“哪有什么,要不咱买些?” 电话过去,拐弯抹角一问,同学说,明年吧,这桃市场上你买不到。 斜了门了,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作为陕西最大的农业大市,渭南什么水果没有?哪种水果多年来不是多的卖不了。苹果、酥梨、大枣、核桃、西瓜、葡萄,哪种水果不是让农民年年为销售犯难?一个桃,能好到这种程度上?作为全国最大最好的苹果基地,白水红富士苹果最牛的种植户,虽说销售基本不成问题,卖时是论个儿,但也没到断货的程度。一个桃,牛成这? 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稀缺的让人不可思议,甜的让人想念,这就是烂娃桃。 烂娃桃吃了几年,但烂娃桃是怎么栽培出来的,我不知道。2011年夏天,一个日头毒毒的日子,偶然间到了烂娃桃园。 张默所长说桃熟了,今年去园里拉去。临出发,他叮咛说,把车的后备箱腾空,去了先吃饱,回来时可着车装满! 同学的事情做的不是很大,虽说比我强,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果园,能这么闹吗。嘴上打着哈哈,私下想,看看烂娃桃是怎么种出来的,也好。 车出渭南,不一会就上了高速。原想桃园在蒲城,没成想走了不大会儿,一转弯又拐上了西禹高速。不去蒲城,却走上了我回家的老路,纳闷。走西禹高速去澄城方向,这路我很熟悉,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车子到了那一块儿。自从这条高速开通,多年来从渭南前往大荔方向和渭北各县,开始走西禹高速了。省事,快捷,方便。 呵呵,看见蒲城电厂那一堆高耸的烟筒的时候,车子下了高速。这里是蒲城县平陆庙乡。跟着前面的带路车,我们七拐八拐,过了这村进那村,最后竟然又穿越西禹高速,从一个涵洞下转到了高速公路以北。 夏天的渭北高原比冬天好看多了,基本上被绿色覆盖着。地处黄土高原与渭河平原接壤地带的蒲城澄城大荔合阳一带,景致大体上都差不多。夏秋,绿树葱茏,一片悦目的色彩;秋冬,则满目萧条,到处是单调的赫黄色的黄土高原风貌了。 烂娃桃园就坐落在这样一片赫黄色的黄土沟壑或者说经雨水冲刷后形成的土山下。 山上是贫瘠的褶皱,山下,却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烂娃桃园到了。 细细、窄长的桃树叶子间,一个个如同塑料做的那种桃子若隐若现。“这是真桃么?”司机小李问我。我说,“大概是吧,要不你摘一个尝尝,看咬得动不?” 没摘,也没尝,但我确信这桃是真的。小时侯家乡水果虽然少,但桃树总归有,我见过,并不陌生。 一大帮人正席地而坐,在桃树园子里讨论着深奥严肃的技术问题。坐在地上正在和农民讨论果树栽培技术问题的是北京来的一位技术专家。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文文静静的样子。但此刻他汗流浃背,对农民们的问题有问必答,细心,认真的程度,让我这个准知识分子暗暗有些内疚。日常的工作中,自己这样对待过农民们么? 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树在荒山下,那边似乎有几间房子。田间讨论结束了,大家相拥着前往。 渭北农村的果园,一般都建一两间的房子。但把房子盖的这么正规这么好,没有人像烂娃这么闹的。房间很大,和会议室没什么区别。靠里边是一张大桌子,北京西安渭南来的专家们坐在里边,慕名前来参观的农民们随手找个凳子围了一大圈。 朋友介绍说,今天是个学习交流会。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把桃种好。和时下的各种会议不同,没人正儿八经的讲话,没有麦克风,感觉也没人组织,大家想说就说,想问就问。我算是开了眼,这是我有史以来参加过的最没会议味道但效果最好的一个会议。 北京的专家说,他家在农村,曾当过兵,也在联合国做过事,之所以研究推广他研究的解决抗干旱的一套技术,源于他对饥饿的痛苦记忆。本来,他在联合国有很好的位置,根本没必要做这件事情,但国家也好家乡也罢,饥饿和贫穷的历史,让他不能不到处奔走呼号。他要用自己的技术为中国和世界解决干旱问题。西安来的专家说,他搞了一辈子水果,全球水果栽培最好的国家和地区基本上都去了,欧洲亚洲大洋州以及南北美洲,三四十个国家和地区,他没发现,世界上最好的桃在老家,在陕西! 真的假的,有没有他说的这么神奇。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的心是真诚的。 专家说完,一位穿着绿色体恤样子约莫四十多岁的农民开始说话。他说话的样子相当自信,一根指头指着天,眼睛炯炯有神,直逼着前方。由于纯粹属于果树的栽培技术问题,虽然我努力去听去记,但始终没能记下。呵呵,心里想,退休了想种桃,那时再找他吧。 和我同岁的老许,一生坎坷。由于家寒,为生计,他放弃了学业,把自己一生钉在了土地上;但他不甘心,作为农民,他又整日价书不离手,到处去听课,四处去求教。为种桃,他贴赔上了第一位妻子。日子过到什么程度?人称烂娃,你想去。 同学介绍烂娃的故事,我唏嘘不已。 中午,我们在烂娃桃园里歇息,和他的家人拉家常。贤惠的烂娃媳妇给我们准备饭食的时候,我拿了个桃去厨房洗,善良厚道的烂娃父母说:“娃呀,我们家桃不用洗,揭了皮儿就可以吃”。呵呵,真的么?我纳闷。老人说,“桃树从来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我们天天吃,没一点事。你吃,保证没事。” 闻说此言,趁着主人招呼专家招呼和各地客人的当儿,我们做了回进入王母娘娘桃园的孙猴子。在烂娃的桃园里,我尽情地开始偷桃吃桃品桃。大而红得鲜亮的,绝对好吃,但不敢吃多。肚子有限,走着看着,似乎更为谗人的桃儿总在下一个树上;到最后,我发现了蟠桃!尝了一个,那个好,我真是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来表达了。轻轻剥了皮,软软纯净的桃肉就露了出来,轻轻吮进口里,就剩一个字了:甜! 呵呵,当然是那种纯粹的甜,没有化肥,没有催熟剂,没有任何化工成分修饰的那种甜。 离开烂娃桃园后,我才知道,这个把指头指着天的满嘴专业术语的农民,就是烂娃桃园的主人。他的名字叫许东胜。(作者 连寿山)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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