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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时候,朋友来告诉我,下午那只老母鸡就要被处决了,问我要不要去看。 我跟他说,我实在见不得一只母鸡因为先天的原因就被杀死,这是
不公平的,尽管法律有规定。但我的朋友跟我说,法律就是法律,不得更改,也更没有必要因为一只母鸡开先河。我问他,既然一只母鸡不足以让法律开先河,又何
必要用这些有错的法律去为难一只母鸡呢,有没有人为他辩护呢。我朋友摇摇头表示无奈,笑着对我说,下午审判,审判完,死刑立即执行,没人觉得它能逃过白纸
黑字的法律规定,所以没人愿意抽出功夫去给他当辩护律师。他说他下午请了假要去看看,估计围观的人不会少,我要是也准备去的话,就要尽早去占地方。说罢,
他就走了,他可能也是怕我又说一些正义凛然的话,他懒得听了。 我下午到的时候,果然人山人海,声音吵得我想要捂上耳朵,我给朋友拨去电话,也许他站在了一个比较好的位子,我可以沾他的光,但电话一直没有人回应。 刑场门口有一个木制的告示牌,上面贴着一张红纸,字迹是黑色的,用毛笔写的。我看到审判时间是下午两点,不错的时间,那时候空气都是安静的,可以听清看清一切。但现在才刚一点左右,我找了个阴凉坐下。 几个穿着黑色法官衣服的人从我身边经过,估计是看到我身旁的阴凉,不久又走了回来,他们的大汗直流。 我问其中一个,他们为什么不把衣服先脱下来,即使是黑衣法官也是人啊。 他稚嫩脸庞上的小嘴微微摆动,说学校的老师让他们不要失去法律的威严,黑色的衣服可以让他们保持这些。 我问他,难不成你们不是负责审判的法官? 他说不是,他们只不过是附近一所综合学校法律系的学生,老师觉得这个案子很有代表性,表示了法律的公正无私,神圣不可侵犯,所以让他们前来学习。 我问他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他说他们只相信法律,不光是以后要靠这个来吃饭,而且考试时候不按照法律上写的作为自己的答案,就要倒大霉了。说罢他笑了笑。 我问他,这要是一个人犯了这样的案子,会不会按照这样的法律程序走。 他还是笑了笑,让我不要再开玩笑了,一个人可不会下蛋。 我说,但是人是能生孩子的啊。 另一个学生看起来非常严肃,他一把拽过那个和我交谈的学生,说法律的事要在审判时候说,如果我有什么想法,一会儿审判的时候大声讲出来,他们会作为参考的。 他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无情的黑衣法官,可能是为了更好地带上那个白发的头套,我看见他好像把自己剃成了秃子。 没过多久,那个严肃的学生就拽着他的同学走了。正当我百无聊赖,也想放弃这片阴凉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时,我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告诉我他就在人群最里层,我要是打算去的话,就挤进去。 我找了个高点的地方往人群里望去,发现至少我要钻过十层圈,才能和他会合,我有些发怵。 不看也罢,我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不过也有一些发自于内心的蔑视与不屑,就像我上午和我朋友辩驳时的感情一样。 但马上,人群中间就升起了白烟,今天没有什么风,烟就一直上升,直到和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 我不让自己再多想什么,对准了人群的缝隙,就走了过去,这一道上,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声骂,但总算挤了进去,找到了我的朋友。 他旁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高大,戴眼镜,向后梳的头发在阳光里发着油光,胳膊中间夹着一个牛皮面的文件夹。 朋友跟我说,这就是今天的法律顾问先生,他说这案子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一定要严格执法,并且这个案子最终能够被审判,是经过了他努力的推动。 我和他握了握手,他似乎想从我的眼神中寻找什么,但我没有怎么看他的眼睛,他的手劲可比眼神有力多了。 顾问先生走了以后,朋友跟我说,今天八成要用火刑,他说他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火刑的例子,现实中还真没有。 我朝着刚才冒烟的地方看去,果然架子已经搭好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架子大了一点,也许烤卤猪的时候用这么大的比较合适。站在我们这里是需要勇气的,天气本来就热,人群不停往里拥挤,我们离中间的火堆也越来越近,烘烤的感觉越来越强。 金色的铁铃在两点的时候准时被敲响,火光或者是阳光照在铁铃上,还有些耀眼。 法官命令两名警察将那只有罪的老母鸡带上来。我看见她的毛掉了不少,剩下的白色羽毛上也尽是黑色的污迹了。 真正的黑衣法官果然要苍老不少,他站起来宣读母鸡的恶行,刚才与我碰过面的那几个稚嫩的学生,坐在紧挨着台子的地方。
“本官认为,XX家白色母鸡于XXXX年X月X日产下紫色鸡蛋的行为,触犯了我地区刑法第XX条,即违背自然规律罪,按照规定应处以死刑。母鸡可以有自
己的无罪辩护,其自身并未寻找律师,本法院根据公平公正原则,指定被告律师,但因其所犯罪行证据确凿,且其自身无异议,故无律师肯受理。请问该母鸡是否还
有异议?” 在场的人出乎意料地屏气凝神,好像在等待母鸡开口说话一般。 两位警察分别掐着母鸡的左侧和右侧,我跟我朋友说这本一个人就能办到了,但他说这是司法,岂能儿戏。 母鸡随后咯咯咯咯地鸣叫了几声,头向前摆动,两名警察把她脑袋按住。 在此宣判前,我想请在本案中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的法律顾问XX先生,上台讲话,他应该得到大家的理解。法官在母鸡鸣叫之后继续说。 刚才那个和我握手的穿西装的人走上了台,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准备的稿子,然后把那个牛皮封面的夹子放在了铺着绒面滑步的桌子上。
“我在此所言非虚,连日来,我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我感觉大家都不能理解我。事情出来以后,先是有人来说,那只母鸡下了一个彩色的鸡蛋,这是法律所鄙
视,所不能容忍的,她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但随后,当警察去将母鸡逮捕,就又有一群人来反对此事,他们说法律僵化,古板,还说母鸡的错误不在自身,基因的
罪恶早已写下,如果要惩罚的话,恐怕这地区的鸡都逃不得干系。紧接着,就是更加铺天盖地的舆论,无论是纸质媒体,还是新兴的电子媒体,无论是关注此事的,
还是不关注此事的,他们都要说上一两句,有些观点是深思熟虑的,但有些就纯碎是跟风起哄的。我为我的言辞负责,你们也要为自己的言辞负责。我们光辉的地区
宪法,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遵守它是你们的义务,我想问,如果哪天,你的老婆生出了一个带翅膀的怪物,你会不会乞求宪法,给予她制裁,你的权益应该受
到保护,自然的就更应该,任何一个人或动物,都不能违反自然的规律。尽管那么多人想为这只鸡辩护,但我就是要遵照宪法,是你们的反对给了我勇气,漫天的舆
论之声让我清醒,我就是一个冷血的法官,我只相信宪法。”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安排好了,他话音一落,掌声立刻震得地面都有些动摇,他们难道听不出,这只不过是一个被舆论架起来的决定,他被自己的执迷绑架了,如果人们不去干扰他,恐怕这只无罪的母鸡还能得到公平的审判。 讲完话之后的他,泪水纵横,好像经历了一次莫大的委屈,此事过后,他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英雄,我看到那些学生崇拜的目光,他们目光坚毅,恐怕今后面对一切,他们也不会在宪法的合理与否上产生怀疑,我只能希望,制定法律的人,能够深思熟虑。 法官随后邀所有人起立,宣读判决,毫无疑问,他宣判母鸡死刑,立即执行。 几个本地区颇为有名的屠户走上前,但更像是几个摆设,因为只需要一个拔鸡毛,一个放血的人就行了。法官问那只母鸡的主人是否还有话要说,那个主人似乎羞愧难当,捂着脸,摆摆手,示意法官自己无话可说,随后就挤开人群,离开了。
那几个屠户手忙脚乱,那只鸡的血滴在地上,但他们好像还嫌太慢,拼命地往地上甩动母鸡,紧接着倒上热水,扒光了鸡身上的毛。那个架子下的柴火已经燃烧得
快要没了,还好,鸡已经上架,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香味儿。人们有的四散,有的一拥而上,抢食罪恶的鸡肉,法官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没人听得见了,我看见那几个
学生搀着还在哭的法律顾问离开了现场,法官随后也走了。 我问朋友一会儿去干嘛,他说他傍晚的时候还要去上班,这时回家去睡一觉。我问他,对这事怎么看,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有些犯困。 “真是扯淡。”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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