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80元,“OK,OK,OK!” 一切都始于香港一条神秘的小巷——猫街。我当时在设在曼德琳酒店的普通话杂志社当编辑。那天刚从酒店出来,正在猫街上的古玩店转悠,突然一声可怕的尖叫摇撼了湿重的空气,盖住了所有噪音和混乱。尽管天气很热,我的身体却一下僵住了。循声望去,我看见一个面目猥琐的鸦片小贩穿着肮脏的黑袍蹲在地上,周围放着一堆银嘴长烟袋,旁边的木架上站着一只可怜的橘黄冠凤头鹦鹉,它被拴着一条腿,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正在撩拨它。小贩鼓励小孩用开岔的木棍捅它,这样,可怜的小东西发出的尖叫会吸引像我这样的潜在顾客。小孩们咯咯笑着,快被激疯的鹦鹉用它的弯勾黑喙叼着木棍,抖动的橘黄色冠子像印第安战旗,嘴里用中文咒骂他们。 “你王八蛋!”我听见鸟在尖叫。我一下惊呆了。这句骂人的话在不懂汉语的人听起来并不那么糟,但对中国人却是个可怕的侮辱。我回头看去,鸟显然很难过,红褐色的眼睛因恐惧和屈辱而凸起,锋利的喙子已经干裂,白色的羽毛脏乱不堪,粉色秃斑玷污了前胸和大腿,我可以看到它腿上的链子拴得很紧。尽管如此,它还是那么美丽,让人不忍离去。虽然我一直强烈反对买野生鸟或其他不得不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但我还是冲动起来,想把这位落难者从人类的野蛮中解救出来。 当然小贩早就注意到我了。“嘿,小姐,买鹦鹉吗?”他嗓音沙哑,英语极差。“它,很机灵,说很好的汉语,200港元,OK?很便宜,OK?” “你在哪里弄到的?”我问道。他知道自己得手了,用肮脏弯曲的长指甲掸一下成吉思汗式的唇须,然后揪一下下颏上乱糟糟的稀疏的灰色络腮胡,干笑着,露出几颗槟榔色的牙齿,越发卑琐可疑。“澳大利亚,”他说,“用很多鸦片跟水手换的。” “我出50。”我听见自己说着,希望他会拒绝而结束这一切。 他显然惊呆了,口水挂在胡子上,小眼睛里满是泪水,呜咽道:“6个孩子,要养6个孩子,你喜欢鸟吗?OK,100元,不再还价,OK?” 鹦鹉突然决定自己成交。“OK,OK!”它反复模仿着小贩的声音,昂起头直视我的眼睛,那目光是恳求也是命令。“OK,OK!”它命令着,好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思绪开始加速。把这么一只邋遢可怜的鹦鹉带回家怎么解释?我已经有4个孩子和孩子们从街上捡回来的3只猫;我丈夫托平,整天忙于为《纽约时报》报道越战;我们在莫斯科住了3年,最近刚到香港,客厅没有任何家具,餐厅没有椅子,甚至没有餐桌。买只鹦鹉?我疯了吗?我准备走开。 “OK,OK,OK!”鹦鹉喊道,声音非常急切。我又看了它一眼,“好吧,OK,OK,OK!”我模仿着它的声音。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开始为自己的无理行为辩解。对了,它出身澳大利亚,我是加拿大人,我们同属英联邦,我怎能抛下自己的同胞不管呢? “80元怎么样?”我心里明白自己本不该开口。 “好吧,OK,OK,OK!”鹦鹉答道。 “嘿嘿嘿!”小贩得意地怪笑着,“OK,女士。” “嘿嘿嘿!”鹦鹉也怪笑着。小贩把鸟递给我,它的脚还拴在架子上,我把钱递给小贩。交易结束了,时间是下午5点左右。15分钟前生活好像还很简单,而现在我有了一只疯狂的鹦鹉。我该拿它怎么办?首先得给它起个名字。我想叫它苏格拉底,因为它看上去那么智慧又遭人误解,但最后还是选定叫张查理,因为我们是在神秘的远东,而这只鸟是我漫长旅途中遇到的最具异国风采的角色。 查理吓唬家里的每个成员,包括猫我把查理带进香港的公寓时,孩子们都高兴起来,这个满身异国情调的新宠物既温柔又有趣。但天还没黑,她们全都哭起来,屋子里也一团糟。我本该意识到这是无法避免的。我忘了查理由于街头的惨境早已和孩子为敌了,在它眼里孩子都是虐待狂。当小姑娘们试图靠近它时,它用汉语咒骂起来,还想咬她们的手指。它也不喜欢猫,毫无疑问,猫街上的猫一直在威胁它。我们家当时有3只猫,每当它们带着猫类特有的执着好奇靠得太近时,查理就咬它们的尾巴并且用它们的猫语朝它们尖叫。攻击孩子和猫还不能让查理满意,它还使劲吓唬邵莹——我们忠心的保姆和她丈夫厨师陈先生,用汉语对他们大骂。善良温和的陈备受侮辱。“这鸟坏透了,”他大声说,“满嘴脏话!唉呀!”“唉呀!”查理立刻回敬道,“你王八蛋!” 不久,查理就故意吓唬家里的每个成员,包括猫。我决心用斗智打败查理,就急忙研究凤头鹦鹉。翻开大百科全书,我发现世界上大约有325种鹦鹉,有40英寸的长尾金刚鹦鹉,也有4英寸的袖珍鹦鹉。不幸的是只有几种幸存下来,其中包括凤头鹦鹉、长尾小鹦鹉、鸡尾鹦鹉等,而且大都是濒危品种。我还惊讶地发现科学家确信尽管鹦鹉是鸟,但它们却是恐龙的后代,其祖先可追溯到大约一亿四千万年前的始祖鸟。天哪,这些大妖怪!一个刚到这个星球的现代人,怎能和一个有一亿四千万年集体智慧和记忆的凤头鹦鹉较量呢?我明白自己麻烦大了。我对查理有了新的敬意,越读越感到惶恐。 野生鹦鹉的平均寿命是66岁,家养的肯定活得长得多,有百岁鹦鹉的传说,我想象着自己都90岁的时候还得伺候一只脾气暴躁的老鹦鹉。书中对鹦鹉声音的描述尤其使我感兴趣:“通常它们的声音比较粗粝,但肥厚的舌头和特殊的发声器官使它们能发出各种声音,有些种类还能训练模仿人声。”我知道查理能模仿人声,但家里没人用惩罚或奖励来教它,它总是凭感觉自学。它学到的全部东西都是用来对付有挑战性的环境,而且总是现学现用。 查理每天都学新词,就是我们用得最多的那些词。我们的两个小女儿罗宾和莱斯莉还只会说“为什么”,糟糕的是鹦鹉先学会了这个词。每次我跟孩子们说点什么,查理总是问:“为什么?”有时它碰巧用对了,这真让人发疯,因为我有些搞不清是孩子还是查理在问。 我:“OK,孩子们,我们现在去九龙,大家都去上厕所。” 查理:“为什么?” 我:“因为渡船上没有厕所。” 查理:“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 查理:“为什么?” ……好鸟驯好狗在我的女儿乔安娜4岁时,我们收养了一只黑褐色德国牧羊犬,并给小狗取名明卡。它非常合群,心地善良,而且无条件地爱所有人。我们把它带回家时,查理大为震怒。明卡听到查理在树上怪叫就围着苹果树狂吠。查理被激怒了,竖起冠子,以两倍的音量朝明卡狂吠。明卡坐下竖起耳朵,要么想起它妈妈,要么在努力理解一棵会叫的树。 “汪汪!”明卡叫。 “汪汪!”查理叫。这种有意思的交流会持续一阵。明卡自从离家还没有用自己的语言跟人交流过。终于,明卡坐在树下摇着尾巴,用友好而且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查理,查理则轻蔑地回望着它。但每次明卡快要走远时,查理就会吠起来把它引回来。这招还真灵,明卡总会跑回来。查理花了3个星期就完全控制了明卡。它听我们怎样叫狗,然后很快就学会了。不到一个星期,它就学着我丈夫托平那样叫明卡:“这儿来,明卡!这儿来,明卡!”要么像孩子们那样冲明卡吹口哨。明卡总是热情地奔向查理。查理很快就学会像它的主人那样命令它:“坐下,明卡,坐下。”明卡真就坐下了。“好狗,明卡真是条好狗。”明卡则高兴地甩着尾巴。 明卡很快长大了,一口就能咬掉查理的头,但这么一条充满爱心的狗决不会想到这么邪恶的念头。相反,它总是像马戏团的演员一样执行查理的命令,忠诚地守卫在树下,赶走野狗、野猫甚至浣熊———这些家伙有时想侵入院子,也许想把这只没有自卫能力的鸟变成一顿美餐。一天下午,院子里传来斗狗时才有的凶狠的厮咬咆哮。我朝窗外看去,是明卡和邻居家的一条白色秋田狗米莎在搏斗。这两条狗关系一直不错,可米莎是“鸟杀手”,前不久刚袭击了另一个邻居家的鸡笼,咬死了十几只松鸡。明卡在阻击米莎,查理摇摇晃晃地奔向厨房门,一路叫着:“好狗!好狗!”我跑出去把它抱起来,明卡见查理已经脱险就放走了它的杀手朋友,而米莎一路呜咽着跑掉了。 后来,查理又有了五六位新伙伴:一只叫明的暹罗猫,一只因车祸少了一条腿的叫芒果的猫;两只老练的家养兔子,一个叫兔子先生,另一个叫克里奥佩特拉;还有一只叫布里吉特的苏格兰犬。明和芒果被这只“小鸟”吓坏了,认可了它的老大地位并成了查理的“铁杆”;兔子们则尽可能躲着查理;而布里吉特却因为无法适应查理只呆了几个月。
编辑:秦人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