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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儿子嘴上的胡子一天天硬起来,时不时和当爹的生点闷气,娘老子就开始叫村里能干的媒婆帮着物色,看谁娘家有合适人家的女子。媒婆们也就开始思来想去,看谁家的子女还般配,性格、人材大体相当。然后猛然一拍大腿,唉,某家姑父的女儿或是某个久未走动的表哥的堂妹妹已经长大了,前不久在街上猪市河坝里见过,已经和小时候的印象对不上了,一问,才知道就是过去那个在院坝里和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小女子呀。这两人恐怕还真的行。于是就去了那边,茶也喝了不少了,醪糟蛋也吃了,嘴张了几道,才说出来意。那边一听,心里也有数,女子总是不能在娘家里养一辈子的,就说只要人家好,还是可以看一看的。于是就先约个期,在街上哪家茶馆里见面,先看看,中意呢就行吧,让年轻人自己决定,老的也没啥多说的。于是就在茶馆里见面了,男方照例先去那边包了桌子等着,酒菜都已点好,只等女方来。小伙子照例穿了新而整齐的衣裳,看上去就有些紧张。后来,街上的人多起来,还是不见来,等的人不免有些失望,从茶馆门口回来,悻悻地在椅子上坐下,正准备喝一口水,这时有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就知道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来,要等的人已走到面前。年轻的眼睛并不会先去看未来可能的丈人和丈母娘什么样,而是先把年轻的那一位先瞅住,同时心里一震颤: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既不比一般的更差,也不如自己心里想得那么好,看上去还是顺眼的,那双偷偷瞅自己的眼睛还特别的亮啊。心里一动,脸上就有些慌神,但是只迟疑了一下,父母既在身边,礼节也提醒自己应该赶紧招呼客人入座。于是赶紧迎上去叫一声“伯伯”、“伯母”,脸有点红,目光有些往边上的那位身上滑。茶上来了,菜上来了。酒瓶打开了,酒香漫溢出来。倒酒的年轻的手有点儿抖,酒洒了点儿在桌面上,脸又跟着红了。吃菜吃菜。吃菜是桌上说得最多的话,因为还有点生,其他的话不大说得出。筷子就随着请吃的声音殷勤地往碗里挑。媒婆打圆场,两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农事,随着谈话的深入,看清楚对方都是本分人,心里的拘谨少了许多。到适当的时候,媒婆借故走开,和跟着出去的女子嘀咕了几句什么,只看见女子往这边回头瞅了一眼,回过去羞涩地点了点头。小伙子自然也要被问,他实在说不出有什么不满意的,头一回谈婚论嫁,心里除了个慌,兴奋,还能有什么。既然两个小的没啥,老的对对方的家境和为人也还满意,就没什么可说的。这时,男方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他们叫“礼封”)递上来了,姑娘家自然最重,当爹妈的也差不多,媒人自然也少不了。媒人不知是因为成了一件美事,还是包里又多了笔不算少的进项,反正看上去很高兴,又说又笑。 从此,小伙子又多了个让他向往的去处,名正言顺地走二三十里地,去帮收小麦,打谷子。女子也跟着串门来了,两人穿过窄窄的田埂,由于村里人惊奇的目光,姑娘家显得还有点面浅,但进屋坐下,说上一阵话,就习惯了,一会儿帮未来的婆婆煮饭,切菜,一会儿和小姑谈打毛线的事,看上去挺懂事的。忙活的人群里,他们总是掉在最后,有人在暮色里听到他们小声说着话回来,朦胧夜色里,小伙子背上背着东西,姑娘打着空手走在前边,像个温顺的小羊羔。又常常看到他们一起打猪草,去园子里浇菜,近旁的人常听到他们的笑。又过了几个月,男家提出了婚期,认为要没有意见,是不是就在这个冬天把年轻人的事办了,让他们早点安心。对方自然也没有多少话说,家里的陪奁也早已经请匠人做好了。但接下来的谈酒水多少让人有点难为情,不过双方都是养过儿女的人,都知道规矩,大致该给多少,该给姑娘扯多少套衣裳,该给娘家背多少斤肉,多少瓶酒,多少条烟,最终也是易说拢的。反正这几年都比较好过的,谁也不靠嫁女来养活家里,过得去就行吧。再后来,吉日择定了,请帖按舅舅姨妈姑爹外爷,都一家一家亲自送去了,就开始请好了厨师,请他开出一张清单,猪肝要多少副,葱要多少斤,花椒要几两,都写得清清白白,家里人一趟一趟地上街,仔仔细细一样样办好。时候到了,家里来许多帮忙的族里人,挑水的挑了一次又一次,洗菜的提着淘篼去堰塘里一趟又一趟,搭凉棚的在房子上下吆喝着,把晒簟搭上去……人们忙忙碌碌,可是都很高兴。这时,香香的烟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和着蓝蓝的炊烟,在冬天的阳光下慢慢地动,很好看。孩子们钻来钻去,大人们进进出出。终于,晚上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院子里多热闹啊。可是当新郎倌的,已经出去了,到女家接人去了,这边的客人们得等到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回来,新人们要敬酒呢。年轻人私下已商量好要给新娘子灌几杯才成,而新郎倌,本来就是好朋友,那当然更是跑不脱的哟。等啊等啊,他们总是不来,到村口等的孩子们一次次跑回来,说来了来了,可是每次都是这些调皮家伙在撒谎。时间一分分过去,已经日上三竿了,中午了,迎亲的队伍还不见出来,连锣鼓之声都还听不见。主人家都有点坐不住了,有几次都想说让厨师开席算了,在厨师说“那就开了哦”的时候却又犹疑了,还是说: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主人家也去村口看了几道,眼神很凝重,看得出,老人家拿叶子烟的手在微微地抖。后来,再后来,终于听到了村外的唢呐声,终于看到了飘飘的彩旗往门口走来。主人家的手有点抖,才说了声“快”,挂在门口梨树上的鞭炮就噼噼啪啪地开始响了,烟雾散开来;开席了,上菜的一个接一个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热腾腾的烟气在院子里弥漫。近了,近了,迎亲的回来了。看见了,看见了,新郎倌已有些疲倦,脸上却洋溢着很多喜气;看见了,看见了,新娘子的衣裳多么红,可是新娘的脸比衣裳还红啊……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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