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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七是在久久鸭脖店外面等新出锅的卤肉时遇见那个女人的。这条巷子不算长,从南到北不到一百米的样子,一眼可以看完所有的人,熟悉的,陌生的,向来都是一样的没精打采,比起巷口外面的淮安街,这里的的确确冷清得很。 她的出现,着实让梅老七感到意外,这个女人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有一段时间听张大森他们说她进了看守所,至于消息是否可靠,梅老七那时就当真了,现在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潘莉莉。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年她还干这个?梅老七在心里嘀咕着。 那女人斜靠在巷口的暗红色的墙边,纤细白嫩的长腿在黑色的超短裙外陈列开来,一下子令整条萎靡的巷子精神了许多。那女人双手捧着偌大的手机,被长发遮住的半张脸朝向另一侧,她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靠在墙壁上歇息,这个场景,让梅老七突然之间有些惊讶。 “大哥,您要的肘子熟了。”
“啊,哦哦,好,给我来二斤。”梅老七缓过神接着老板娘从橱窗里递出来的猪肘子,等他付完帐转身时正好碰见那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朝他这边走过来。这是一
张漂亮的脸,只是被化了过于娇艳的妆,明显被脂粉涂抹过的痕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一个场景里的某一个人,那挑眉毛被描得细长而冷厉,唇上涂着浓郁的唇
彩,普通的五官虽然算不上漂亮,但经过一整遍的雕琢,还是相当出众。女人一旦被雕刻得艳了,自然就会平添几分风尘气,而就是这些关于风尘的味道,往往最是
令人着迷的。那女人走起路来像风一样的轻盈,她朝这边走过来,轻轻一笑,望着梅老七,“哎吆,大哥还吃肉啊,瞧瞧您这肚子。”这女人说着就上前比划着要拍
梅老七隆起在外的肚皮,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嘿嘿,嘿嘿,一天不沾腥荤都不行啊。”梅老七难为情的傻笑着,一时之间满脸通红。 那女人轻声上前冲梅老七有意的一笑,“晚上去红杜鹃找我。” “哦,不用……不用了。”梅老七忙不迭闪身走开,急急忙忙地拎着这包猪肘子朝家走去,走出不远,他似乎听到身后的女人悉悉索索轻笑的声音,让他竟然分不出是故意的嗤笑还是无意的叹气。 红杜鹃。潘莉莉。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不会没有认出自己来。
红杜鹃是一家规模不小的练歌房,就在前边街角的另一条巷子口,梅老七还没有进去过,早就听人家说那是山城新开的一家风月场,位置很不起眼,但是排场很
大,去年开业的那段时间被张大森他们说得神乎其神,据说里边还有两个俄罗斯妞儿呢,在里面过一夜的挥霍就好像把钱扔进大海里一样。 想及此,梅
老七轻轻地摇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对于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情,自己还是离得远远的好,混20多年还只是小学的校长,眼前还是先顾好该过的日子吧。日子平淡
了这么些年,不还是过来吗,平淡着没有什么不好。然而,有些事情是伴随着运气接踵而至的,他没想到的是,一周以后他到教育局开会,在经过卫生局的河边甬道
上第二次遇见潘莉莉。那天的会议不是太重要,去计财科送个报表而已,所以当潘莉莉叫住他的时候,他便营口答应了她,随后只好硬着头皮随她朝旁边的一间茶社
走去。这一次潘莉莉穿着鹅黄色的紧身连衣裙,把整个身体包裹得热热闹闹的,远远看去,很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梅老七很喜欢女人穿这种素色的衣服,不过头
的热烈刚刚好,不过很少有女人能够穿出眼前潘莉莉的韵致来,这让梅老七感到一丝兴奋。 梅老七引潘莉莉到茶社三楼一个临近偏房的位置上坐下,潘
莉莉斜插在发髻上的那多蓝色玫瑰花让他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那朵色泽毫不张扬的花,是二十年前梅老七送给潘莉莉的,如今她头上从发尾盘起的结竟然让这件配
饰如此的美。这个茶社的生意向来就是这么火,旁边有些光着膀子修了纹身的男人正有意无意地碰着潘莉莉窈窕的身子,这个走到那里都会招惹人的身子,让梅老七
深感不安,而她却似乎并不以为意。从他们两个人一落座,潘莉莉就定定地看着他,这样的气氛让梅老七很难为情,这是一双叫人惶恐的眸子,目光深处延伸出不可
言说的感觉,是荒凉,是悲戚,也是深情,让人很是不解。两倍大红袍上来之后,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吖了一小口,对面的梅老七被这个女人看得耳侧通红,一张历尽
沧桑的脸臊竟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对。他愣了一会儿,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支烟,帮她点上。潘莉莉冲他浅浅笑了一下。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下楼去了滨河路的一家火锅店吃饭,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回家,快捷酒店的一个晚上,让梅老七和潘莉莉从此以后谁也离不开谁。 这天晚上过后,潘莉莉离开了红杜鹃。之后不久,她在梅老七的学校做了一名代课教师。
一年之后,梅老七和自己老婆神不知鬼不觉的离了婚,离婚那天,他对与自己过了近三十年的老婆说:“我很想要个孩子。”那女人流着眼泪,没有说话。之后不
久,便只身一个人去了深圳,她走的那天,梅老七带潘莉莉去酒馆喝酒,酒过三旬时,梅老七流着眼泪说:“二十多年了,我和她使劲儿想生个孩子,可她就是怀不
上……”潘莉莉在梅老七的话里听到了那么多的疼痛,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如此的喜欢孩子。 梅老七拉着怀孕五个月的潘莉莉在淮河岸边的林
荫小道上散步,他总会时不时地偷偷掐一下自己,他总想着自己是在做梦。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幸福,他的眼睛不再躲避路边的每一个人,甚至主动和大家打
招呼,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跟梅老七在一起的时候,潘莉莉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自己,她不再涂抹那些厚厚的胭脂和粉彩,素面的潘莉莉其实更是一个迷人
的家庭主妇,她喜欢把蓬松的长头发束随意地挽在后面,这样就显出了很久不见的清秀。她也开始黑色的衣裙了,高领带袖,甚至高腰长裤,有时净边的袖口总是卷
起来,有时荷叶边的袖子耷拉着,腰部以下半西式的百褶裙,让梅老七重新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潘莉莉。每当在这时个时候,梅老七总会会木然地盯着她看得半天不得
动弹。每天夕阳西下,梅老七总爱牵着潘莉莉到公园的石桥边坐坐,潘莉莉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冲着梅老七大声嚷:“老七要当爹啦!”这让梅老七
很是高兴,潘莉莉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般的男人开始心思荡漾。 六月的淮河岸边,路面总是潮湿的,太阳也逐渐变得潮热。河两边的洗脚房生意一天比
一天热闹,每当夜晚的时候,那些猴急猴急的男人们做贼一样的溜进去,看得人心更加烦躁。潘莉莉说,她不喜欢来这里散步了,这条河边空气里浮动的湿气让她觉
得烦闷,尽管她的内心一直都觉得被梅老七从上至下统统洗净了一番,这种从未有过地澄澈让她决定留在他身边。就算有过怎样不堪的生活经历,一切都在慢慢蒸
腾,一旦进入了太阳的光芒里,痛苦和艰难都不复折返。 这一天,梅老七和潘莉莉又在小区的游园散步时,潘莉莉说话总是怪怪的,声音还略显颤抖,
梅老七细心的问她是怎么了,她只是说心口闷热并未多言,对于怀孕后的潘莉莉,梅老七一直都这样呵护着。他甚至记不得从哪一天开始潘莉莉开始喜欢躺在梅老七
的怀里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有多爱,能爱多久。梅老七向来都口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很茫然地强调着“很爱很爱”,“绝不变心”,一生一世”之类
的话。潘莉莉抚弄着他的胸口轻声地说:“老七,别太爱我了,要是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你也不会太伤心了。”梅老七听后只是傻笑着,然后轻轻刮着她的鼻子,柔
声说:“小妖怪,电视上学的这一套吧。”潘莉莉撒着娇:“是真的。” 后来,真的有一天,梅老七从学校回来发现潘莉莉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小区
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后来在卧室的窗台上看到潘莉莉留下的纸条,潘莉莉真的走了,她说她要跟着一个小帅哥去外地生活。她还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他,遇见他
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只是那个男人被抓进了看守所,现在被释放了,她要帮孩子找到亲爹……梅老七发疯一样冲出房门,在整条街上喊着潘莉莉的名
字,一连好多天都是这样,像是疯了一样。 不久,梅老七真的疯了,教育局为他办理了病退,从此这条街道上又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两个月后,在山城的一家医院,一个刚刚产下男婴的女人自杀了,那女人是抱着孩子从五楼的窗台上跳了下去的,据说母子当场身亡。听医院的护士们说,这个女人是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送来的,入院的那天晚上那个小伙子在病房里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这个女人就是潘莉莉。 后来,人们在她的手机上发现了一条没有写完的短信:“校长,对不起……”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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