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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小军,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那年,小军从西南山清水秀的中心城市应征入伍,奔赴西北雪域高原,为祖国戍边。鸿雁传书成了我俩生活的常态。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小军和他们战友生活的真实写照。
等待期间的相聚是甜蜜的,而且惊喜连连。
小军在部队工作积极,训练刻苦,学习认真。三年多时间里,小军受嘉奖,入了党,荣立了军功。入伍第四年,考上了军校。两年军校毕业,小军当了军官。
八年的等待,小军荣归故里休假探亲时,我们的爱情修成了正果。我成了名符其实的军嫂,构筑了爱的小巢。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为我们的爱情欣喜,兄弟姐妹们为我们祝福。我们的生活平凡普通,甜蜜而幸福。
跟随神采奕奕,英武倜傥的小军到部队探亲,我光彩照人,满脸的骄傲。
小军部队驻地在高原雪线下的一个小镇,环境艰苦,经济落后。部队营院内生活精彩丰富,战友们热情洋溢,生龙活虎,我深深地受到感染。曾经有过劝说小军离队退役的想法,悄悄消隐了。小军偶尔带我到营区旁边不太远的河流里钓鱼,凛冽的河水,鱼儿悠哉游哉,其乐无穷。小军玩笑着说,这里的居民不吃鱼,河里的鱼儿用扫帚都可以扫上岸,我乐得花枝乱颤,像小鸟一样跳来跑去。偷偷地用钓得的鱼儿,为心爱的小军改善伙食。
成长为出色的部队指挥员,小军多次执行急难险重任务。我从电视报刊的新闻里嗅到线索,常常夜不能寐,提心吊胆。捧着小军的喜报,还有军功章,常常喜极而泣。短暂的依偎,更多的是别离。
父母年纪日渐老迈,催促我们养育子女。小军心比天高,常对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部队要干一番事业。我极力支持小军,理解小军,没有给小军增添更多的牵挂。照顾两家老人,帮扶兄弟姐妹,改善生活,我始终义不容辞。
那些年,部队工资低,我们的生活比较拮据。在繁华的街边开了一间缝纫店,修修补补,替他人嫁人,渡过了老人患病,兄叔下岗的生活困境。劳累、充实的生活,日历一天天翻过。为了小军随时联系到我,我用过两三年的数字BB机。后来,小店安装了电话,我们偶尔也侈奢地煲一煲电话粥。父亲下岗前所在的单位集资建设经济适用房,虽然几经争取弄到了指标,终因家庭筹集不到足够的款项,无奈选择了放弃。
部队是同样的小社会。小军升到营职的时候,工作压力很大,经常深夜和我通电话,我听出了他对部队的留恋和隐隐的无奈。
随着社会经济的大发展,部队大幅度提高了工资待遇。随军未随队的我,习惯了牛郎织女的生活,经常期盼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每每听到小军柔情地唱着: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都会甜蜜而心醉。
小军当兵第十八年,我们步步惊心的渡着日子。领导几次三番找小军谈话,描绘着军官到地方参加经济建设,再立新功的蓝图。小军清楚地知道,自己除了当兵,别无所长。自己对部队不仅仅是留恋,而且已经深深依赖。熟悉的不熟悉的领导,逢年过节,小军都要去串串门,联络并加深感情。
营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有小军抚摸的痕迹,一砖一瓦铭刻在小军的心底。领导像爱护大熊猫一样,爱护着营院里劳苦功高的唯一老兵——小军。一路颠簸赴队探亲的我,深情默默望着小军,只有阵阵心酸。
小军休假探亲,带给我了一个好消息。部队军官离队安置有自主择业的选择,干满二十年,国家给一笔不菲的安家费,每月还可以领取退役金,保证生活无忧。我们家族成员关系单纯,人微言轻,结合自身实际和社会经济环境,这成了我们的最佳选择。我理解,领导同样理解小军。我们只有继续耐心地等待。赋闲的小军爱上了钓鱼。
等待中,我们的小小军诞生了。北国千里冰封,两江交汇的家园,鲜花遍地。小小军嗅着清新的空气,慢慢地知道了爸爸就是电话。
第十九年,小军调任到了一个条件较好的城市军营,单位级别大些,高级别的职位较多。正当青壮年的小军似乎看到了更加光明的前途,戒除了钓瘾的小军,工作劲头十足,我却暗藏了些许隐忧。
年底,领导安排多年没有在家渡过春节的小军探亲休假,回老家过年。全家人大团圆,幸福洋溢着家族,欢声笑语荡漾在每个人的脸庞。小小军对着陌生的小军哇哇大哭,脸上被抓了几个红色印痕的小军,始终幸福地嘻笑。
因为非常特殊的原因,部队通知小军延长休假,切勿归队。以军嫂的身份,我遇到、梦到过无数次催促小军提前归队的情景,延迟归队的要求是破天荒头一次,虽然手足无措,却也心中暗喜。小军不能接受传递给他的讯息,感觉到有点儿匪夷所思,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合情合理。
爷俩混熟悉了,小军却坐卧不安,夜不能寐,心神不宁起来。我深知,部队才是小军心底真正的牵挂。告别的时候,小小军“啊,啊”地叫着爸爸,小军眼里挂着晶莹的泪花。
从电话里得知,违规返回部队的小军,被单独严格隔离在了一间封闭的房间。一个多月的隔离期,小军读书看报看电视,面壁思过去。解除隔离后,小军主动找领导,探讨着自己的将来。
不管你变与不变,生活总是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英年的小军,照常投身到部队热火朝天的生活当中。暮气却在小军的心底里弥漫。当兵二十年,从直线加方块的部队里走出来,既是小军新的开始,也是部队建设的需要。家乡春暖花开的季节,军营周围还是西风凛冽,小军庄重地递出了军官自主择业的申请,得到了组织的理解和批准。
等待终于结束了。迎接小军的自然是家人的笑脸和孩子的咿呀学语,还有遍地的鲜花。阳光下,我们的生活灿烂、幸福。用多年的积蓄,我们在新城区看好了一套新房,缴付了首付款。我们甜蜜地盘算着,安家费领到后可以提前偿还一部分贷款,每月的退役金归还贷款后,全家的生活应当没有困难。搭乘经济快车,老人小孩的生活终究会越来越好。我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地过着幸福地日子。
家乡的夏天,天气异常闷热。繁琐的家庭生活,小军始终不太习惯。额头轻轻写上郁闷的小军,不知道什么时间,购买了一幅高级的有点侈华的钓竿。他说,喜欢水边的清凉。
垂钓有垂钓的乐趣,我也喜欢。
那天,天气睛好。午后,小军给家人切好西瓜,扛着钓竿,说到很远的一个湖泊边上钓鱼去。甜甜的西瓜早已吃完。傍晚,我拨打小军的手机,电话在门后边挂着的小军旧军服里鸣响。天黑了,小军也没有回来。
始终联系不到小军,焦躁不安的我,把刚刚会挪着步跑跑颠颠的小小军,塞到公公婆婆怀里,出门摸黑寻找小军。城市街道繁华似锦,灯光璀璨,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小军回来后,我们偶尔享受过江边灯下漫步的浪漫。我知道,小军不会迷失在纸醉金迷的都市。此刻,这一切让我心烦,我亲爱的小军,你在哪儿呢?
小军说的垂钓的小湖远离市区,出租车在幽静的沟壑驰驱,驶抵湖边,钻出车门,一阵凉风吹得我打了个咧趄。湖面平静,映出对岸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我几乎是跌跌撞撞跑过去的。
警察,还有一些人。站着的人,没有我的小军。
警戒线里,有一具几乎烧焦的尸体。我不敢辨认,也无从辨认。尸体旁边,有一副断线的,明晃晃的钓竿。这,是我们家小军的钓竿呀。
警察说:这个烧焦的人,傍晚在这湖边垂钓,可能是钓竿抛摔到了头顶上的高压电线上,电击身亡,群众报案,我们正在查找家人。
我的天啊。
高压线,在头顶上,静静地伸向远方,带给了城市灯火通明,带给我的却是万丈深渊。我腿软眼黑,扑倒到了焦黑的小军身上。
洁白的病房,刺眼的灯光,唤回了我的思想。我像丢了魂儿一样,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里。部队的领导慰问我和家里的老人。我发疯似地想留住小军,一缕青烟,小军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期待了二十年的幸福生活竟无此短暂。
像梦游一样,在部队几番催促下,我以小军遗孀的身份,赴队办理了小军意外身逝的手续。全家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不满三岁的孩子浑然不知,悄悄地、使劲地把我拉回了现实生活的岸边。
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每每想起往事我都会潸然泪下。
汶川“5.12”,我犹如行进在213国道,步步惊心;玉树“4.14”,梦回曾经的军营,亲人在天堂叮嘱我保重;舟曲“8.8”,泥石流从天而降,覆盖了无数熟睡的家庭!感同身受的我,思绪久久难以平复,以上面这些文字,给生命一个交待。
珍惜吧,今天的日子。生命总有尽头,生活总得继续。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生命无休无止,时间多得可以随意挥霍。然而,生命却总是在没有准备好,或者意想不到的时刻戛然而止。
如果能够获知生命的终点,相信不会有人百无聊赖,总是期待。
生活最珍贵的,就是生活的整个过程。
什么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现在,珍惜爱。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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