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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铭记叫遗忘,有种遗忘叫守候,有种守候叫一生。 ——题记 引子 风卷潮浪,涛拍礁石。 不管岁月如何更替,季节如何变换,贝壳岭及周围村庄的人们始终都能看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每天每天,每月每月,每年每年,老人就那样坐在岸边礁石上,翘望啊翘望。嘴里始终就是那几句话:“秋生,我的狠心人,狠心人,你回来!回来说说清楚呀......” 这位老人叫秀姑,是贝壳岭村人,她在这里,在这块礁石上一坐就是六十多年,她在等自己的丈夫秋生,秋生在海峡那边,在台湾。 刚开始,有人劝她、拉她,但时间久了,人们知道她只有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一)新婚一别即天涯 秀姑始终忘不了那个秋日,1940年那个秋日,但秋生,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从那一天开始就成了自己的丈夫。 秀姑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初为人妇的那份期盼、那份神秘、那份羞涩的、那份喜悦、那份甜蜜、那份懵懂的体验,从那一天那一时那一刻开始,她发誓要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自己的丈夫。 秀姑尤其忘不了1941年那个春日,从那天开始,新婚不足三月的丈夫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从此,思念、孤独就伴随了自己一生。 从谈恋爱那一天开始,秀姑就知道秋生的心事,就知道在福州读了那么多年书的秋生绝不会呆在家里陪自己过安分日子,知道撒网打渔、陪女人哄孩子不是秋生想要的生活,她也知道单凭自己的柔情无论如何都羁绊不住秋生那颗年轻的心。 秋生的心里早就长了翅膀,冬天过去就是春天。春天一到,秋生这只候鸟就要飞,飞到他向往已久的北方,飞到他书里读了不下千次,地图上浏览了不下百次,和至交谈了不下十次,梦中相逢无数次的那个地方。 秀姑知道,秋生早就想走了,一毕业就想走了,只是因为自己,秋生才拖了一年多。秀姑知道,秋生的爹娘也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秋生了,他已呆得太久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让他走吧! 走就走吧!公公婆婆年纪已老,秋生不忍心看到爹娘的老泪,一切就让自己承担吧!秀姑只能把泪水一个劲地往肚里吞咽,强颜欢笑送秋生走,送秋生飞,让他飞往北方那个红彤彤的地方。 闽北小渔村,春日和冬日实在没有多大差别,舟船依然你来我往,海风依然咸咸涩涩,渔歌依然此起彼伏。 这一天,一大早,秋生就约好了同行的伙伴要出发,秀姑没办法,只得把好些日子来都不想拾掇的随行衣物打成包给秋生挂肩膀上,随他来到海边。 朝阳升起来了,同伴来了,秋生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喜气,理想的激情燃烧得他热血沸腾。此刻,秋生的脑里心里全是另一个世界,哪能体会到小妇人秀姑的一片缠绵之情哪,毕竟,他还年轻。 “秋生,去了那边要来信,我等着……爹娘也等着呢!”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句说起,真正的伤心是无言的,秀姑只得哽咽着说这句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老话。 “我一到那个地方就给你写信,放心吧,一打跑鬼子我就回来!”这句话,秋生也说了无数次,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年轻。
竹篙一点坚硬的礁石,船头就劈开海浪离岸直向北——向秋生期冀而秀姑未知的那个地方驶去。船一走开,秀姑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朦胧了,耳朵失聪了。她没有听
见秋生在向她喊“再见!”也没有看见秋生不停摇晃的双手。但她确确实实听见自己的心随着“欸乃欸乃”的水声“嘎巴嘎巴”地破碎,碎成了这粼粼水波;她也确
确实实看见自己那破碎的心又点点粘合起来,聚集成一缕红红的轻烟,飘啊飘,飘啊飘,随秋生的船迤逦飘去了。秀姑的心啊没了,没了心的秀姑软成一团泥,瘫倒
在海滩上,病了。 (二)天涯是家家在哪 秀姑一病就是半个月,直到秋生来了第一封信,她才痊愈。 亲爱的父母、秀姑: 我和同伴们一起,乘船坐车、绕小路穿过敌占区到苏北参加了新四军部队。我读书时就秘密参加了共产党,怕你们替我担忧,没敢告诉你们,我参加的是党的部队,在这支部队里我会很快成长的,你们不要替我担心。 因为我识字,到部队没几天就被安排做文化工作,也参加作战训练,随时准备上战场,我在这里很好,进步很快,不要为我担心。 秀姑,爹娘身体不好,你就多担着点。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秋生 1941年3月 亲爱的父母、秀姑: 我参加了几次消灭鬼子的大型战斗,我们打得真痛快!你们不要为我操心,我们打得游击战。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所以首长们特别善于谋略,我们几乎大获全胜,几次战斗下来,我立了功,当了排长。 夏天就要到了,爹娘身体不好,要注意防暑。 秀姑,你用卖鱼的钱给自己缝一件汗衫,不要太节俭,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秋生 1941年4月 亲爱的秀姑,父母: 很长时间不给你们写信了,你们近来可好? 去年夏天,我们的部队在皖南遭受了狗日的国民党中央军密谋的大屠杀,一万多同志牺牲了,我是幸存者,我和几个同志在密林里走了三天三夜才突围回到江苏,血仇一定要用血来还! 我现在很好,已经做了连长皆指导员,工作很忙。 你们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能活下去的话,多捕点鱼,少种些地,爹年老了,秀姑身体也不好,你们好我就好了,不要为我操心。 秋生 1942年5月 亲爱的父母、秀姑: 你们的身体还好吗? 今年,我们的仗打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已经把周围许多村庄连成了一片,把小鬼子孤立在据点里了,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估计小日本快被我们打败了,我说过打跑小日本就回家,我盼望着那一天,我知道你们也盼着那一天!我们相聚的日子不远了,我心里很激动! 秋生 1943年8月 亲爱的父母,秀姑: 你们的身体还好吗? 我又有重要任务在身,可能三年五载回不了家,但有国才有家,建立一个民主富强的新中国是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理想,我想你们会理解、支持我的。 父母亲年老、身体不好,秀姑你变卖几亩水田将就着过吧,要保护好自己和爹娘。 秋生 1944年7月 自从1944年五月写完这封信,家里就再没有受到秋生的片言只语,秘密交通员也再不为他们转送关于秋生的任何消息了,秋生父母每日嘀咕,秀姑更是煎熬度日,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秋生所说的另有任务是别有其意的。
由于秋生人长得帅气,又机灵,还能写会说,首长早就认定他是一个搞情报的好苗子,安排他到国民党某团干潜伏工作去了。秋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到国民党部队
不久就被提拔为团部参谋,更让秋生意外的是自己潜伏的部队就驻扎在家乡贝壳岭不远的一个镇子上,从镇子上划船用不了半小时就能到自己的家! 家,咫尺天涯的家!但秋生不能回家,自参军以来,四海为家,天涯即是家!
天涯是家家在哪?秋生是做潜伏工作的,潜伏工作危机四伏,步步惊雷,秋生唯恐这所镇子里有人认出自己来,从来不敢上街,即使有特殊任务上街,他也小心谨
慎,以自己眼睛不好为理由,戴一副墨镜,穿高领将官服,把自己装在套子里才上街,而且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从来不跟任何老乡说话,眼都不斜一下。国民党这
边的同僚以为他爱摆臭架子,有什么任务也就不再指派他了,他也就乐得自在,一有空闲时间就扎在书堆里。 书堆能遮住秋生的脸但能伏住秋生的心吗?团参谋部每次制定作战计划,出去了解地形时,秋生都要拿起望远镜往自己家乡那个方向瞭望。
1947年秋的一天,秋生的望远镜滑过自家祖坟,那里添了一座新坟,秋生的心像针扎般疼痛,他强忍着才没让望远镜从手里掉落,当晚,秋生哭了整整一夜,
他的一位亲人去世了,不是父亲就是母亲!但自己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家!天涯是家家在哪?有家不能回的秋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痛苦,但这痛苦只能压在心里,压在
心里啊! 1948年春天,秋生观察地形时,在自家祖坟上又发现了一座新坟,和上次看见的那座紧紧挨着!自己的双亲全都离开人世了!自己却全然
不知,而且在自己深恶痛绝的敌营里装模作样地做着自己的敌人!秋生心碎了:父母双双离去,秀姑一个人独守空院子空房,她该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啊? 征得上级的同意,通过同志们周密细致的策划安排,秋生终于有了一次回家的机会。 一天夜晚,秀姑突然听见有人敲窗:秀姑!秀姑!我是秋生!开门,快开门! 秀姑从梦里惊醒,睁开惺忪睡眼下地,一打开门,秋生就从门外闪进来了,秀姑下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秋生穿着一身国民党士兵服。 “你……你不是参加的……”秀姑大吃一惊,几乎叫出来,心却一阵紧似一阵。
“嘘……秀姑,小声点。”秋生赶紧打手势制止:“咱们坐下说。”说着就把秀姑拉回屋里,详详细细地叙说自己参加革命以来的经历,并且坦诚地告诉秀姑,自
己在国民党某团潜伏,就在离家不远的那个镇子上驻军,已经三四年了!俩人边说边哭,边哭边说,说得秀姑伤心欲绝,说得秋生百感交集,说了整整一夜没合眼。
窗外传来几声鸡鸣,秋生该走了,他拿出一包东西来交给秀姑:“秀,这是证明我身份的材料,你一定要替我保存好,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尤其不能让国民党的人
看见,他们一看见我就没命了!另外,你千万不能到镇子上找我,切记!等咱们的部队打过来,我就能回家和你团聚了!这个日子不远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元
交给秀姑:“你先拿这些钱买点过日子用的必需品,我抽空还会回来看你的,你千万注意身体!”交代完,紧紧抱了抱秀姑,夺门就跑。待秀姑反应过来,追出门
外,只看见一团影子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秋生后来抽空又回了几次家,相约解放后团聚,俩人的心才稍稍得到些许安慰。 潜伏的日子漫
长难熬,历史的车轮却转得飞快。转眼已是1949年深秋,秋生所在的部队溃不成军,要撤到台湾去,上级命令秋生继续潜伏,继续潜伏就意味着秋生不能和秀姑
团聚,就意味着俩人将天各一方!接到这个命令的秋生如当头遭到棒击,几乎要崩溃了,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别无选择。 秀姑怎么办?她等了
自己这么多年,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而自己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眼看又要给秀姑一个空头诺言,又要让秀姑在等待中煎熬,秋生实在于心不忍,可不让她等待又
能怎么办?一想到这些,秋生五内如焚!他甚至连见见秀姑的勇气都没有,只给单线联系的同志丢下一些银元,托付她交给秀姑,就带着无限的愧疚与无奈随国民党
部队乘船去了台湾。 滔滔海峡将秋生带到了真正的天涯,天涯是家家在哪?秋生只能用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来安慰自己。 (三)泪透的望夫石 秋生走了,去了台湾,秀姑全然不知也无从知道。
秋生回家走了几趟给秀姑带来莫大的欣慰,秋生的战友还给她送来一些银元,说秋生执行任务去了,不久就会回来。一想到马上就要和秋生团聚过多少年祈盼的出
双入对的小日子,秀姑的心就有甜头了。她甚至准备起小孩衣服来,想要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让自己的家着着实实热闹起来。 秀姑的好梦还没有做
够,噩梦就降临了。一天清晨,秀姑刚起床把门闩打开,就听“咚”的一声,多年失修的大门被踹开了,七八个国民党兵跑进来二话不说便翻箱倒柜,秀姑以为秋生
的事被发现了,他们在找秋生那包啥资料,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吭一声。翻了一通,这几个国民党兵一无所获,走了。过了一天,又有七八个兵跑进来乱翻,甚至把
秀姑的枕头都捅破了,秀姑大气都不敢出。第三天,来了几个兵,一进院就拿枪逼着秀姑要钱,秀姑哭了一通,说自己是个寡妇,丈夫早死了,这伙人看看无望也就
灰溜溜地走了。他们一走,秀姑就从地窖里翻出秋生给她的那包材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她实在不愿意因为那包资料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危险的境地。 经
过这么一闹,秀姑几天都不敢出门。不敢出门的何止是秀姑,整个贝壳岭村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人们只窝在家里吃饭、睡觉,连海都不下,鱼都不打了,
深怕遇到什么麻烦丢了小命。过了几日,人们又听到街头“嗒嗒嗒嗒”有大部队经过,早晚还从村外传来吹号声,更是不敢迈出大门一步了。有那胆大的从门缝里看
见新来的兵穿戴、行为和以前镇子上见到的、前几天抢东西的那伙完全不一样。走路排队,吃饭唱歌,相互之间春意融融。他们连一根一草都不动还把大街扫得光溜
溜的,更甭说抢东西了。秀姑也看到了这一切,知道是自己人来了,心里一阵高兴,但高兴归高兴,她也不敢冒然出去,只热切地盼望丈夫快些回来。 贝壳岭村是一个渔村,几天不下海打渔,有些人家的锅盖就揭不开了。于是,几个男人就走出大门冒险撑船,令这几个男人奇怪的是,那些兵路过他们身边时,不但不袭扰他们,还向他们敬礼,叫“老乡好”。这几个男人打了几天鱼安然无恙,人们也就陆陆续续走出家门下海了。 过了半个月,原村公所所长刘根宝家有几个兵上门了,而且还是大官,是团长。 团长一进门就握住刘根宝的手自我介绍:“呵呵!大爷,打扰了,我是这里的团长,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军队,是我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我们是一家人。老乡们如有什么困难就请找我们。” 做完自我介绍,团长就和刘根宝拉起了家常,老秀才出身的刘根宝如逢知己,俩人越谈越热烈,没几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德高望重的刘根宝自然也就成了贝壳岭村第一任村长。不出一月贝壳岭村村委就成立了,贝壳岭村的土改运动也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土改的首要任务是划定成分,贝壳岭村是一个传统自然村,只有一些省吃俭用、老实过日子的百姓,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地主,大恶霸之类的人物。因此,贝壳岭村最高成分富农,其余几乎都是贫农。 其他村民的成分划完了,只有秀姑的成分待定,村委成员都知道秀姑的丈夫参加了革命,但秋生好多年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在哪里。村委只得拜托部队通过多种渠道多方调查,调查结果一出来,连村委的人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秋生是国军某部参谋长,铁杆叛徒、反革命,去了台湾。 秋生去了台湾?一听到这个消息的秀姑只觉得村外海水都朝自己头上涌来,每一个毛孔都被灌得又憋又疼,她急于想把这满腔满脑的海水倾倒出去,不管不顾、不哭不叫只管往海边跑,去了海边的她使劲地叫啊跳啊,闹了一阵就昏过去了……
可怜的秀姑!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为自己的丈夫辩解,对这样的结果又始料未及,有苦难言,更没有料到丈夫连招呼都不打就去了台湾,去了遥远的海峡那边。
所有和丈夫团聚过好日子的梦想都灰飞烟灭,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的计划也瞬间成空……面对这一切的一切,秀姑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以泪洗面,只能每天站在
海边礁石上,眺望大海,嘴里一个劲地喊:“秋生!回来!回来呀!秋生!”她只能以泪洗面,一任滔滔泪水滚下面颊,湿透衣襟,也湿透自己的心,让自己的心石
化成了望夫石,咸透的望夫石。 但秀姑的灾难还远远不到头,国民党败逃台湾后,在大陆留下一大批特务、土匪、恶霸、反动党团骨干分子、反动会道
门头子等,他们肆无忌惮地进行种种破坏活动,毁工矿、撬铁路,烧仓库、炸桥梁,抢银行、劫物资,残杀群众,屠戮干部,妄图颠覆新生的人民政权。特别是朝鲜
战争爆发后,他们倚仗“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蒋委员要反攻大陆”的谣言气焰更加嚣张。中共中央决定在全国范围内举行声势浩大的镇反运动,依法惩处一
批反革命分子、恶霸、土匪、反动会道门头子。按理说,这样的运动与秀姑风马牛不相及,但结果秀姑恰恰就中了枪,成了反革命分子,受到了无情的摧残。贝壳岭
村民只能暗暗叹息,他们明明记得秋生与青梅竹马的秀姑结婚后参加了革命,怎么就成了国民党参谋还去了台湾? 工作组无数次地拿这几句话审问秀
姑:“老实交待,你丈夫给了你什么任务?你是怎样搞反革命复辟的,你的特务代号是什么?与台湾特务组织联络的暗号是什么?”一天不知道要问几次,秀姑说不
出什么,终于崩溃了,神经错乱,日夜颠倒,什么都不记得,只晓得站在海边乱哭乱叫:“秋生,我的狠心人,狠心人,你回来!回来说说清楚呀……” 尾声 秋生去了台湾不久,由于叛徒出卖身份暴露。台湾方面许以高官厚禄,秋生誓死不从而被秘密处决了。就义前,秋生将自己的眼镜和一点积蓄托给知己要他转交远在贝壳岭的遗孀秀姑,让她趁自己还年轻另就他人……
1987年,秋生一位战友回到了大陆来探亲,他辗转找到贝壳岭,白发苍苍的老支书刘根宝接待了他,带他去海边,来人远远望了望秀姑,只给老支书刘根宝留
下一点钱让他找人照看秀姑就潸然退去,他走的当天,贝壳岭村外海里漂着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漂啊漂,直漂向遥远的天涯……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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