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个结结实实的老实人,我有些悲哀地承认。因为我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也从来不会对身边人玩什么心眼——潜意识里认定那样太累。这么多年来,有不少人在我当面有意无意地流露或者是直言不讳地判定,某某人就老实,真的老实。最早是在童年时,长辈们都呼我“彭呆子”,相当出名。考大学那年,一位好友略带歉意地说,你要不是考上大学而是在家务农的话,一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读大学时,一次运动会,竟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一跤,全身仿佛都火星四射,可硬是不顾不及,活活地自个儿撑起来,一个劲儿地挤笑容,扮“不在意”。后来,一在场室友在寝室里瞅着我,耐人寻味地笑着,“真的,好人还受苦。”就这样被贴着好人的标签活了四十年了。
最近的一次“被老实”,是在出门活动的车上。十个小时的漫长车程,大家有些无聊,时事评过了,三句话不离下身的小品笑过了,与女同事打情骂俏也到了尽头,窃窃私语的也半闭着眼在假寐了,车内开始了难得的沉默。突然有一同事不知何故说起老实来,并自诩自个儿是车内最老实的人。他人陡然有了新的话题,车内立即溢出了新的兴奋。大家都否定那同事的说法。那同事说,真的要说,只有半个人比我还老实。我心头一凛,一定是指我呢!于是暗自思忖,还是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吧,但转念一想,那不是不打自招做贼心虚了吗?看,做老实人都做虚了心,难怪自己有时候对人对事总是忐忑不安,尤其是在面对熟人时,总有些被扒光的感觉。正迟疑着静观事情发展,那同事果然指着我,说,就是他。我有些窘迫,但竟没有一丝儿生气,其实又如何生气呢?于是,我脱口而出:我是最老实的。
别人说的委实有他的道理。我明白,如今,老实就是平庸无能无出息的表现!一个才高艺绝的人,有棱有角的人,哪怕再木讷机械形容平淡也不会名之老实!我委实与众不同:别人对麻将津津乐道为之神魂颠倒,我一向敬而远之;别人满口荤腥,出语必暧昧,我拘泥无词,只有陪笑;别人能逢场作戏,与领导们高谈阔论,我硬是舌头僵直,支支吾吾;别人衣冠楚楚光鲜夺目,我皱巴巴地艰苦朴素;别人花钱大手大脚,一摸口袋,就是一沓红色大票,我囊中羞涩得只有一两张啊;别人长得那个玲珑英俊,我却又胖又粗,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老气横秋!别人做班主任带复读班,我竟在一次竞聘中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唯一被淘汰。我是老实人,我承认,我认错。我得改,我得学着做老坏人。其实我不是没试着学过,只是总觉得那是在强扭着自己的神筋在拽曳!
多少次,我总是能捕捉到别人眼角之余不经意中露出的一种不屑与傲然,就如对面人家的窗帘突然被风掀开一角,竟亮出一些人的肌肤一样。从前,我有些在乎;从前,我没心没肺地有些忽视;从前我总是不以之为意。但现在,人到四十,我得改变,但不是为别人,完全是为了自己,让自己有个好心情。从哪些方面改呢?
形象设计固然不可小觑,但根本还是重新竖起一种信念,哄骗着自己去追逐,诱惑着自己每天有事做,有乐儿可咀嚼。多对镜自视,渴望有朝一日,自己的眼睛也能出火,自己的脸上涂抹的远不仅是沧桑,还是一种久违的自信与丰满的自得。
不要与“老实”过不去,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但要学着“不老实”,坚忍不拔,不择手段,花花肠子,坚实扎实切实。
该老实处还得要老实,不该老实处就是不能老实,可这两者的区别在哪呀?我老实得分不清呀!
我的最大的不老实,就是从现在起,就掖着一个小小的野心,因为它,每天总为时间不够不能好好利用而苦恼。这也许是一个永远也撒不开的野,可我还得恬不知耻死皮赖脸地自个儿经营着,因为唯其如此,我才能远离无聊。
而无聊,才是人生的牢狱。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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