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远离了自我界定的分分合合,人更安静下来。从来都沉湎于自我撩乱的相遇是是非非中,而此时竟然将那场相遇用目光冲淡了,且,墨色亦无法将它染浓。宿命站在一旁,轻轻的讪笑,我赞同了它的评判,我终究还是现了心间那无可争辩的素白底色,于是,同意了什么都会有尽头。
最淡凉的时候,遇到了你的微笑,于是,将它当作了镶珠嵌玉的冠轻易戴在了自己的心头。那些滴滴答答流走的时间,都响在了轻粉的枝蕊间,我和着光阴的节拍,以为自此便开始了与你的重奏。
后来我才知道,你来自佛前,那些相遇中的戒律,强大得几乎牵走我清澈的皈依。我该汗颜的,我竟真的入尘太重,还是无法放弃贪求,只是那些眷念亦不过是落于莲上的蜻蜓,一次次点动的,是未开的蕊尖。你的笑容即是那朵未开的净莲,层叠的轻白像你的抿唇,无半点红尘心事流露,纵是尘间的目光竞相争看,你亦只会绽给佛颜。
我的墨池里,一直试着植莲,最心盛的时候,笔间蓬叶早已铺满,墨色染塘面,却终不是那一片佛泽。看得到你的负手而行,却看不到莲开的身影,只得一句你的安慰:墨池太深,不敢沐浸。你如何会懂得沦陷,那不过是你一句不愿入尘的借口,在檀门外飘来,却成为我尘门中的落栓。
绣着莲花的座,常常承膝托身,载着虔诚的叩拜。你不知道,我也曾如此在你的门外阶前合什向着佛的方向,我相信那一束投于我身上的阳光,必是佛的容许,于是急迫迫的讨要你走向我的行程。心太切,听闻的都化作了尘声,而今再听你留的弦音,却全然都是梵语的吟诵,还有木鱼的伴从。
现在,我也常常拂琴,素色衣相裹,如同一片落翅的羽,没了莽撞飞翔的勇气。身后屏上,是你水墨的丹青,山色浓淡里总会想起你遒劲的落笔,像行过叠幛红尘的从容。素墙之上,是我绘的净莲,叶为墨色,莲由淡墨勾勒,墙底色为瓣,全然盛开在我一个人的宫闱。凄惶时如纸盏流烛于暗河,无助时总似坐在茅草之阁般困微,只是盼你莲开的我的心事,围成了最庞盛的宫墙。
你曾留音给我,我将它们穿在檀色的线绳之上,做了锁声的颈链,从此在相遇的一遍遍温习里失言。每一次的读你,都是从发丝到衣间,再从掌端到履前。你是尘间的经书,缘浅的我,终是无法读懂,于是,一卷看过,不过是一袭袈衣的颜色。
多少个静夜,我亦在月拢轩窗时次次下了决定欲背离思念而接受清辉的受戒。只是依然放不下你温暖的手,即使受戒亦愿由了你的手拂落青丝,点了额头。事事于你,不过是安然一笑,世人于你,不过是欣然允了无欺的诺。我将你的每一丝表情与气息都化作了手中的玉镯,只是无温的我,常常在纷乱的发丝里与它一起凉彻。佛终是我走不到的极地,你那些温煦,即使在相遇间,也与我错失。
你见过我的笑,带着浅浅的笑涡,欢喜的时候,映得如同两颗挂在唇畔的红豆。我将相遇里的笑靥制成悬垂的耳饰,挂在那些日日夜夜长成的许愿树间。相遇若过季,枝柯便已成枯,只是红豆不褪。雪落时,可比寺间的红梅,滴雨时,可抵熟透的红果。不期你的日后指认,更不会要你落梅时的拥抱,只是一枚纪念币般,记录着何时,曾经为何人,如此笑过。
我知道,以后的岁月里,命运依然会拿着那本旧时相遇的簿翻给我看,在似曾相识的某些失了香的页码里,我大概能够做到熟视无睹。只是,封面的名字依然喜欢,俯首嗅尽墨香,相遇的两个字是那时为你而制的御墨磨在胭脂砚里而写就,连此时头戴的蓝玉金步摇都伸出颤抖的纤手轻轻点触。
抬头望窗栊,早已刻了花好月圆的景象在其上,那花全然不是莲的形状,却开得满盛。我对着时光微笑,虽然,我捻不碎那一串为你而结的旧事念珠,但它还是深深的藏在了时光的掌间。世间本没有秘密,只是,我不会再去掰开时光的手掌。池间的莲叶也合拢了,像封起的唇瓣,欲诉不诉的与蜻蜓玩着言语间的捉迷藏。
真正的结局往往都是无声无息,就如上一世里,我曾经花满发顶凤冠悬额的盛装与你拥抱,却只能蹙眉于别离无声。就如下一世里,你站在桥前撑伞,锦衣绣袍落了一身碎花,为相遇在雨中煎熬,却亦只能隐忍于不遇的无息。而这一世,我们最后的言语,也不过是那个向你学会的佛前姿势——持手送行。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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