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次”大都记忆深刻,我第一次去韩城就留下了清晰的记忆。至今我还知道那是1985年8月秋天的季节,当时我已经从事专业文学创作,为了深入生活,我决意到几个县上走一趟,从白水县城返回时,我又想起了韩城,但是在那时候的脑海里,韩城遥远得几乎不敢让我奢望,多谢西韩线的那一条铁路,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阻挡了我乘坐的班车,我当即兴奋地想,不远处就是陈庄火车站,乘火车去韩城就便当多了。
到韩城时已经是夜里,那时候的韩城县城还蜗居在狭小的老城区,走出火车站,眼前是一片黑灯瞎火,遵循以往的经验,凡是有光亮的地方,就应该是饭馆或者旅店了。尽管早已是饥肠辘辘,但我还是觉得,首先住下来最要紧。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店,登记的窗口却摆着客满的木牌。再找一家,也是同样的遭遇。一直到晚上10点钟,我才在城外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下榻的旅馆。我有失眠的毛病,唯一的奢望就是一人独包一间房。结果询问服务员,服务员就用嘲讽的口气说,8人间也仅仅剩下两张床,想享福,你再继续寻找吧!摇晃着发软的双腿,我丝毫都不敢怠慢,赶紧就把出差证明递进去了。
进了屋子,我才知道这家旅店接待的都是过往的司机,如果是在旧社会,实际上就是大车店了。那一夜,我真是彻夜未眠,本来就有饥饿折磨着,满屋此起彼伏的鼾声,对我就更加是近乎于摧残了。不过这让我对韩城也有了最初的思考,在别的县,找旅店还没有如此困难,怎么到韩城就处处客源爆满呢?我忽然觉得,人来人往,大概也是一种崛起的前奏和奋起的希望。那个年代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门庭冷落车马稀,无疑就是悲哀的寂寞,所以每个地方都盼望着热闹起来,我第一次去韩城,就已经有了不同的感受。
第二次去韩城,我对于时间的记忆已经相当地模糊,只记得那是去杜鹏程故里的访问,在我成为作家的经历中,杜老先生也是我的恩师之一,在多次会议上他总是找我交谈,生前还多次来信鼓励我,至今我还保留着他的亲笔信件。老先生去世后,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就认识了他家乡的一个企业家,有了那个企业家的邀请,我就再次踏入了韩城的土地。当天晚上,我本来是执意要在杜老先生的故里过夜的,可是主人却执意把我安顿在城里,最充分的理由是,让我再看看迁移后的新韩城。当然这一次我再不会遭遇到吃住的困苦,迎接我的则是处处视觉上的兴奋了。仅仅才过了几个春秋,整个韩城就有了令我拍案惊奇的飞腾,城区迁进了新址,每条街道和每栋楼房也都是超前的宽畅和巍峨,那天夜里,我住宿的宾馆也是全城最高的建筑。按理说,主人给我安排了舒适的环境,就应该很快地睡觉了。可是那一夜我又是彻夜不能入睡。不过这一夜不再是饥饿和鼾声的搅扰,而是不能平息兴奋的神经。
我想象着颇有古典风格的老城区,又久久站在居高临下的窗口,观望着新城的美妙景色,一直到后半夜,我干脆坐在了案头,赶天亮就写完了记叙韩城的散文。
后来我再去韩城的次数就多得记不清楚了,如果说每一次都无法入眠,就实在有点矫情,但是说每一次都有新的兴奋点,每一次都是很少睡眠,却是实际的情况。在整个渭南的版图上,我写下韩城的文章最多,禹门口、杜老的故乡、党家村、韩城特有的门楣文化、司马祠、包括关于郭孝义的电影剧本,几乎每次去韩城都有自己新的收获。这可能也是我的习惯使然,白天看,晚上就要记下来,所以说,每去韩城总难眠,也不是我过分地渲染了。
我眼中的韩城,既保留着众多的古典文明,又呈现着现代的发展。从这一点讲,不管和什么地方相比,韩城都有着她的独特性。很早的时候,我就听说韩城还被称为“小北京”,后来经过实地观看,才知道如此的称谓指的是韩城的城区景象,可能还包括某些民居建筑。比如党家村,每家每户的院落竟然都是四合院,没有一点关中农村的习惯结构。韩城地处秦晋相接地带,所以我想韩城人的性格以及生活习俗,也应该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强烈的进取心,结识了许多韩城的朋友,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都可以看出来,很多人都有着晋商的精明,同时又兼具着陕西人的豪爽,在生意上都能谈经论道,对朋友也是那样的诚恳。从古到今,韩城都不断地出现过许多奇迹,司马迁的伟业已经成为世界的财富,大禹治水又偏偏在韩城留下了被世人称奇的禹门口,他们的精神也无疑浸润着韩城人的心灵,激励着他们又创造着现代文明,韩城市的经济发展一直在全省名列前茅,旅游业也是遍地开花。我突然还想起了韩城市的另一处文物遗址的发现和挖掘——梁带村古墓群,据说那片地方的古墓有数百个,尤其令人称奇的是历经几千年,也没有被盗墓贼发现。这肯定同样是一个奇迹,参观之后我总是困惑不已,是那块土地太神秘,还是太平凡,抑或是司马迁和大禹他们的英灵对来犯者也是无形的震慑,而让盗墓贼恐惧却步,目光迟钝呢?尽管这是我唯心论的想象,但是要解开这样的谜底,对考古学家也是个难题。
对于韩城,我肯定还有许多未知和无知,但是走马观花留下的观感,激动之余,还会促使我长久思索。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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