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常回家看看你

　　我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把老屋和院落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看着堆在墙角的一大堆废品，我觉得心头堵得慌，便亟不可待地想把它处理掉。

　　“你，回来啦？”我正站在家门口，东张西望想找一个收废品的，突然，飘来一声问候。我定眼一看，这不是同一条街上同一排房子生活多年的王奶奶吗？我小的时候，弟兄姐妹好几个，父母忙着挣工分，顾不着管我们，多亏了王奶奶的照顾，在我认识自己的奶奶前就一直把王奶奶当做自己的亲奶奶。那个时候，王奶奶家劳力多，生活条件好，吃穿用度比别人家都宽松。眼前的王奶奶，衣衫干净整齐但破旧，脚步稳健但身体佝偻瘦弱矮小，面色稍显苍白，身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子，与以前的王奶奶相比，判若两人。

　　“奶奶。”我心头一热，就想赶过去。

　　“孩子，别过来。奶奶老啦，别脏着你。”她摇着手阻止我说。

　　“奶奶，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小的时候多亏你照顾。”我心里一热一热地说，“奶奶，你忘啦，我小时候，有一次，你推碾子好不容易推了一簸箩的山药面，结果，我光着屁股坐在里面拍得满屋子都是。”

　　王奶奶听我这么一说，眼里笑出了泪花。“一晃都这么多年啦，你还记得这事呀。要说呀，骡子大马大了值钱，人老了不值钱喽。”

　　“奶奶，可别这么说。我早该回来看看你，可是……”我满脸通红。

　　王奶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赶过来拉住我的手说：“你们都是公家人，整天有忙不完的事，身不由己，奶奶怎么能怪你呢。都怪奶奶年纪大了不会说话。”

　　“奶奶，还是到家里坐会吧。趁着这两天有空，我把家里统统收拾了一遍。”我往家里让王奶奶说。

　　“你们都不在家，我串房檐子也没少到你们家来。张家新盖的房子还装了空调，就因为没人住也没人看管，让人家摘走了空调不说，还把屋里能拿的都拿走了。你们只顾着在外面上班，也顾不着家，要是让人家也偷个乱七八糟，你们要是回来连个住处也没有！所以，我心里老放不下，有事没事就从房上过来看一看。”奶奶边说边随我往家里走。

　　“奶奶，谢谢你老啦！这些年我们不在家，多亏你帮我看顾着家。”我感谢王奶奶说。

　　奶奶说的一点不假，在外这么多年，我很放心自己的家。就是五十年一遇的那场大雪，等我抢险回来，才想起自己家里的雪还没有扫，赶到家里，虽然院子里满是雪，但是房上却是干干净净。我就知道是奶奶扫的雪。我上门道谢时，奶奶一看见我就埋怨自己说：“孩子，奶奶老啦，只能凑合着给你扫干净房上的雪，不要压塌房子就行。”

　　我给奶奶搬只椅子让她坐下。

　　奶奶放下身上背的蛇皮袋子。我指着它问奶奶说：“奶奶，你这是忙什么呢？”

　　“人老了，干不了别的活，在家歇着没意思，到处转悠着捡拾点废品还能给孩子们减轻点负担。”她长叹一声说，“你爷爷在世的时候闹病，花了孩子们那么多钱。”“爷爷去世好几年啦，你老也这么大岁数啦，你也该歇歇啦。再说，我几个叔叔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你还整天转悠着捡拾废品，他们高兴吗？”

　　“你叔叔他们也不让我干，但是，他们也不是小岁数啦，他们后头还有孙子，上学盖房子娶媳妇，捅捅摸摸都需要钱呀。再说，这也不丢人，我这叫自食其力。”

　　“现在不是有养老金了吗？”

　　“是呀，我活了这么多年，去年底第一次支了２２０块钱的养老金。一个重孙子正上高中，从来没有花过我的钱，我就一次给了他。他说什么也不要，我就发火说‘嫌少呀还是看不起你老奶奶呀，要是那样你就别要啦。’我这样一说，孩子才勉强接住。”说完，王奶奶脸上放着红光。

　　“奶奶。”我一边叫着王奶奶，一边伸手掏自己口袋里的钱。

　　王奶奶一把摁住我伸进口袋的手，说：“孩子，你这是可怜奶奶要施舍给奶奶吗？要是这样，你是看不起奶奶呀！奶奶什么也不缺，就是愿意劳动劳动，整天歇着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都嫌我捡破烂给你们丢了脸。这有什么丢人的呢？又不偷又不盗，又保护了环境，又增加了收入，这不就是你们常说一举两得吗。”

　　听了王奶奶的话，我哑口无言，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

　　“孩子，你没有干惯体力活，家里收拾的这么干净，把你累坏了吧！”王奶奶心痛地望着我，然后站起身来说，“走，陪奶奶到屋里看看。”

　　“眼下，风气不好，家里可不要多存放东西呀，万一奶奶结记不到，丢了就是损失。”王奶奶一边转一边叮嘱我说，“你们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就会看顾好你们这个家。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不能丢了这个家，落叶总得归根。”

　　“孩子，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媳妇孩子回来，让奶奶看看，还是你们结婚时，奶奶见过你媳妇，转眼快二十年了吧。你的孩子是上高中呢还是念大学呢？”王奶奶从屋里转出来，不无遗憾地说，“我老啦，活一天就赚一天，能多看你们一眼，就多赚看你们一眼的幸福。”

　　“奶奶，你别走啦，今天中午就在我这吃饭吧。”我挽留王奶奶说。

　　“你这冷屋子冷灶，有什么好吃的？只要不嫌奶奶脏，以后回来，就到奶奶家吃饭吧。你上高中后，就不到我家吃饭了，工作后，还没有到我那吃过一顿饭呢。”王奶奶看着我笑着说，“你只顾打扫卫生，衣服也顾不着拍打拍打，看这满身的尘土。”

　　说着，王奶奶就给拍打身上的尘土。尘土腾起一股烟雾，呛得她不由得一阵咳嗽。

　　“孩子，奶奶给你商量个事。”她拍打好我身上的土，一边咳嗽着一边指着堆放在墙角的废品对我说，“你还要那些干吗，奶奶替你把它拉到废品站上卖掉吧。”

　　“行，奶奶。还是我帮着你送到废品站吧。”

　　“孩子，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我能干好这点活儿。”

　　奶奶说完，出去找来一辆小拉车，动手就开始装垃圾。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忙。

　　我明白奶奶的心思，她是怕我觉得她老了，又看不起她是废品。我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奶奶劳动。

　　我正发愁吃什么饭。奶奶拉着空车提着一只鼓囊囊的塑料带回来了。我赶忙迎出去。

　　“孩子，这是你的午饭，我知道你爱吃钢炉烧饼，所以买了四只烧饼一盒肉菜，够吃了吧。废品卖了３０元，扣下买饭的七元，这是２３元。”奶奶一一向我交代清楚。

　　看着奶奶的一举一动，我小时候，她给我做好棉衣棉鞋让我试穿时的情景又闪现在我的眼前；我饿了，她给我拿出全家人舍不得吃的玉米面饼子的情景又闪现在我的眼前；我睡在奶奶家，夏天她给我扇扇子、冬天给我掖被角的情景又闪现在我的眼前……

　　奶奶见我发愣，似乎误解了我。说：“还不赶紧吃饭，你嫌奶奶脏呀，这饭菜都是服务员装好了我提回来的！”

　　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拿出一只烧饼，顾不得夹菜，“吭哧”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奶奶看着我鼓囊囊的嘴，甜甜地笑了，然后拉上小拉扯，转身走了。

　　“奶奶，你就是我的亲奶奶。”泪光里，我望着王奶奶的身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奶奶回过头来，冲着我说：“孩子，你没事常回家看看。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虽然你没有了爹娘，但是别忘了，还有王奶奶牵挂着你呢。”

　　我冲着王奶奶就要走出院门的背影，高声喊道：“奶奶，我的亲奶奶，对不起，今后，我一定常回家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