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还在一个乡村小学教书,记得教室斑驳的墙壁与屋顶总长满青苔,像是谁的心事总衍衍不息的生长,记得办公室窗外的蔷薇总在灿烂的四月开满洁白的花朵,摇曳一季的芳香,记得那些以雨煮茶的日子单纯而美好。
办公室兼住室的小屋的窗外,有一个窄窄的露台,刚巧可以放个小器皿毫无遮挡的接雨。当初选择它作为自己在异乡的栖居之所,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雨天的午后,将一青花小瓷碗搁在露台上,我抱臂靠在窗内的砖壁上,看雨珠落入碗中。身后的孩子们也学着我的样子抱臂靠墙而立,一脸茫然地看着雨幕,瓷碗。雨下得不急不缓,雨线如帘,雨点如珠,落入碗中叮当作响,如珠落玉盘,绵绵之声不绝于耳。雨意薄凉于脸,随意地想起一些随意地人或事,无喜无忧,无怨无悔。
不经意间,雨已蓄满。这样清澈见底的雨,最适合煮茶。将瓷碗架在小炉上,看细微的火苗将雨一点点煮烫。很多人喜欢用紫砂煮茶,我却独爱用瓷。外围是写满故事的青花,里边是没有一点杂质的瓷白。待水沸放些许青山绿水于碗中,茶叶一片一片舒展,茶色一点一点增浓,让我看见每一个细致的过程,如山花烂漫般陶醉每一根神经。绿意逐渐碧玉一样在瓷碗里翻滚浮沉,每一动都是诗情,都是画意。孩子们静静地围坐在身边,我仿佛看见时光的河流在我们面前悄然流淌,岁月绕过手指将温柔弥漫,曾经过往的人和事一齐浮现眼前,曾经的青春也在这无边的绿意里向我招手致意,突然间心潮澎湃,有泪花湿润睫毛。浓郁的茶香飘荡的小屋内,沾在碎花棉布的被子和枕头上,沾在孩子们忽闪忽闪的眼睛上。
用雨煮茶没有时间的限制,全靠自己品。色香味全凭自己的意念,感觉好了就熄灭炉火,取下瓷碗,稍稍晾一晾瓷碗的烫度,端碗至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体会茶香的点滴浸润。
孩子们瞪大好奇的眼睛,充满向往地望向我:“老师,为什么要用雨煮茶?”我笑:“用雨煮的茶,不失原茶的醇香,还平添了几分天空的深邃与大地的宽厚,所有的茶韵都出来了!”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眼神,我揽过他们的肩头神秘地问:“愿意尝尝吗?”他们羞涩的点头。取出杯子,每人分得一口,迫不及待的饮下,皱眉大叫:“老师,好苦,不好喝!”我大笑:“不能忍受苦,又怎能尝到甜呢?”是呀,只有承受苦的苦,才能懂得甜的甜呀,但愿孩子们能早日懂得。
因为有了共同的以雨煮茶的经历,孩子们日渐喜欢上了我这个与众不同的老师,有事无事总爱围在我的身边。我读书备课,他们在一旁默立。遇到下雨的日子,我还会煮茶给他们喝,他们不再叫苦,很享受的模样。偶尔我出差几日,若遇下雨,回来后必定收到他们每个人的礼物——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盛满清亮的雨水,一如他们清澈透明的心。他们不知道,这小小的举动,曾感动了我许久,他们也不知道,那些雨煮的茶,也曾温暖了无数个我漂泊异乡的漫漫长夜。
也因了以雨煮茶,结识了同样爱茶的最初的爱人。那些个落雨的午后,静静的围了炉火执手对坐,同煮一壶茶,同闻窗外雨,淡淡茶香弥漫,一派岁月静好。有了茶的诠释,对人生的理解也许更透亮一些吧,许多以为想不开的事,豁然间明朗了,半醉半醒间,一碗茶喝完,身虽仍蜗于小居,心却已淡然,渐渐明白了生活中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珍惜,珍惜眼前的人和事,珍惜一切美好的东西。
不同季节的雨,煮出的茶盛着不同季节的味道。春雨煮出的茶明媚,夏雨煮出的茶豪迈,秋雨煮出的茶萧索,冬雨煮出的茶苍凉。人生的四季,都蕴含在这茶韵里了。
如今,离开以雨煮茶的日子已经很远了,也很久没有用雨煮茶了,那个曾经一同煮茶的人最终也没有成为真正的爱人。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很多变化都是无可奈何的,但依然会怀念以雨煮茶的那份恬静与淡然,怀念那静美的校园与安宁的小屋。也许太多俗世的烦扰甄没了我们太多的志趣,也许我们不能改变周遭的世界,但我们却可以改变自己。今后日子,还要用雨煮茶,还要学会用平静与淡然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用雨煮茶所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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