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冰激凌
山水迢迢间,也曾一次又一次的想象着相见,他便问她,喜欢吃什么。她是素淡的人,饮食无多求,只是存着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孩子气的念头和喜好,那时无忌的告诉了他:冰激凌就好。
那年的夏天,街角开了家冷饮店,她几乎每天光顾,每次点上一两杯现制的冰激凌,香醇却无黏浓,又淋漓的冰爽,她恋上这味道,也恋上了它的名字:提拉米苏。曾经找了提拉米苏的故事来翻阅,原来里面藏着多少年间多少恋人的祈念和期盼。尘世太大,于是,“带我走”,有时只能化作一句心中的沉淀。而尘世又太小,于是,“记住我”,又觉得是两个人之间的理所当然。
后来,她告诉他,那家冷饮店要关闭了。那时正是冬天,她穿着厚厚的棉褛,在最后的那段还营业的时间里,天天去买冰激凌。看着店里那个年轻的男子熟练的将牛奶、巧克力和冰块放在一起轰隆隆的搅拌,声音在寂冷的冬天,在小小的屋子里,显得大了些,她却不觉嘈杂,总觉得那似火车的行走又似飞机的升起降落声,“带我走”与“记住我”,便在这样的声音里,越来越清晰。及至带着厚厚的毛织手套,捧着凉沁的纸杯,她只想疾速地跑回家,在温暖的室内,将提拉米苏饮进血脉里,而后,拿起电话,模拟的将那熟悉的号码拨打,再默默的在心间说上不知重复多少遍的话:她想他。她从没有真正的与他通话,并且告诉他她要说的话,只是因为,山水之内若是承载太多,山水之外的他如何安然无恙。
终于还是没有了那时的提拉米苏,那个小店换了店家,做起了早点。只是,她从来不去光顾,宁可到更远的地方吃早餐。她走不进那样的地方,没办法想象那样一个处处是冰激凌的香甜清凉的地方,如今会变成尘炊烟火的模样。她也曾去买那种成品精装的提拉米苏冰激凌,却是太过甜腻,太过浓厚,全然不是那时夏天的味道。在他依然时时笑称她只爱冰激凌时,她没有告诉他,她失了想他时的那夏的味道,她,想提拉米苏,更加无依的想他。
二.巧克力
他给她的感觉就像巧克力。他总是笑她爱吃这样孩子气的甜食,她没有告诉他,她不嗜吃巧克力,但,因为某一刻食了巧克力的温滑而醇厚的味道,因为像他给她的感觉,于是,喜欢常常手持巧克力,任其精美的盒装,却未必会去食。
她喜欢黑巧克力,像他的肤色,且因他近日来的工作关系,越发的肤色黧黑。她开始积攒黑巧克力,各式各样的放在那里,而后于某一天,心间堆叠的他已经无以附加,抽屉间的巧克力已经无法再盛装时,她会将它们全部送出去,送给邻家的孩子,然后听到那些快乐的声音在院中稚嫩响起,她微笑,好似他的味道就散在身前身后的空气里,不重不轻,恰恰可以安好的不累他,不扰他,而又让她不离。
那一年的夏天,她去海南,那里有个兴隆农场,出产咖啡,还有巧克力,她买了很多的黑巧克力,同事们后来说,那味道并不如想象的好。她笑笑,并不介意,想一想当初买的时候,依然能回味得到那时的惊喜。在那处天涯海角,在那样炎热的天气里,走到一个凉意的且处处有绿意的地方,能够看到那样包装着深深颜色看着熟悉感觉的黑巧克力,她以为那时即是看到了他,看到了他一路相陪的温厚面容,看到了他抚慰她焦躁的温凉笑容,那已然足够成为她购买它们的最适当的理由。
每年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如他的生日,如各式的节日,她从来不曾送给他巧克力,她只是在山水这端独自的珍藏着,不会说给他听,不必让他知道。只是,每次看到他时,隔着屏,她深深的呼吸,空气中全然是巧克力的味道,他的味道。 三.冰激凌与巧克力
冰激凌,他常这样唤她。常常希望她甜食之外,再多些正常的饮食来吃。其实她会做一些家常菜,有点素淡。为相见,她早拟好了菜单,纵然明知不会相见。
用虾仁与绿意憨然的蚕豆及白生生的百合相炒,蒸过之后的虾仁,热水微灼过的蚕豆,还有洗得水盈盈的鲜百合,经过些许的热油淋熨,放在洁净的素色瓷碗中,正是人言的百合金钩翠意,她要送他一直以来的她的圆满心意。
她与他都不喜饮酒,她可以用久闻而不敢尝的花雕来做鱼。切三两片柠檬,将鱼柳放在其上,淋上花雕拌好的调味汁,用牛油纸包裹,放在蒸锅中,等鱼熟装盘后,撒上香菜及葱丝,那鱼香伴酒香溢鼻息,怕是会早早偷了他口齿间的贪意。
她家居海边,做海鲜是她的擅长。将文蛤熟练的沥了热水剥出蛤肉,而后放在切好的丝瓜片上,再在其上点上一粒枸杞子,用水蒸煮,待熟好后,淋上已备的调汁,素洁的白盏中有红面绿底的座座小塔,望之诱人。
她会再简单的做一盘木瓜布丁,用木瓜的榨汁加入鱼胶粉和糖冷藏,冷冻成形后她特意用梅花型的模具,做成朵朵橙红的木瓜梅花,铺叠在陶瓷盘上,新意的颜色衬在微暗的陶瓷色之上,像是极致的欣喜之下带着安宁。
巧克力,她常这样唤他。常常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她知道他也有不错的手艺,能做一些在她面前值得炫耀的菜式。她已偷偷为他拟了相见时由他出手的菜肴,却从未对他提起过相见。
那时,不必他多作忙碌,只做他擅长的常菜即可,做他的拿手焖肉,用豆豉、醪糟等将煎炸的肉片调味,蒸熟后用砂锅盛装,此时,砂锅旁正缭绕着鱼上的些许花雕香,不由让人想起古朴的窖坛,或者这一宴相聚,便犹如酒酿恰宜的出坛。
还可做他常说的菌菇炖鸡,她喜欢这道菜,不是因为喜食,而是因那菜式总让她想起家乡,想起儿时,也曾有人为她做这道类似的菜。
最后做一道虾皮紫菜鸡蛋汤,点缀些香菜在其上,放于餐桌,终成相见的这一宴。如果相见成宴,一桌之上,这道是他的菜肴,那道是她的馐馔,那一餐,恰似打碎和过的你侬我侬,一席最荼蘼的烟火缱绻。
餐后还可以一人擎一杯用冰激凌制成的巧克力圣代,若那时正夏,可纳凉解热,若那时正冬,多了抵肩取暖的机缘。
常常这样正式的想象,想得历历在现的端庄无半点旁戏之意,只是,再庄重的思绪都被命运安上了童话的定语。冰激凌和巧克力,从来没有真正的杯中相遇。
尘世间见过太多苍老,沧海桑田里的岁月在身间错落,不再有序。当她的面容已将喜怒哀乐在褶皱里深深藏掖,当他的手背已是带了温的沟壑,她只希望,她依然是那年年夏天的冰激凌公主,而他,永远是未食未化的巧克力王子。若然置了公主与王子的头衔,是不是便不必管她在水之内,他在山之外,便不必顾忌,她披着哪处的凉衫,他戴着谁的过了季的指环,便不必在意,她永远在左,而他从来都是在右,隔了一世的距离。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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