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文著
侯导是我在渭南接触到的最应该称道的戏曲导演,在戏曲导演方面具有很高造诣。好友刘民友曾对我说,他在侯导面前从不敢称自己会导戏。这话说得多好,确是发自内心。 。
我和侯导初次认识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记得那时渭南地区文化局正召开剧本讨论会,地点是在渭南军分区招待所。我参加讨论的剧本是JJ、戏《验猪记》,正好和侯导在一个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侯导的声名我早就听说了,他开始是演旦角的,并主攻青衣正旦,演技超群,声腔纯美,是红遍西北的大角,后来入了导演这一行,仍然是刻苦钻研,造诣极深。初次见面,我望着他潇洒外貌不凡的气质,惊住了。
他人长得太漂亮了,不胖不瘦,那身材端庄俊美无可挑剔,一身合体的中山装,裹着的是他线条流畅且丰满的体态,是丰姿绰约呀。通体散发着艺术家的气息,就是说不管从那个角度审视怎么看都是美的。他当时五十刚出头,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龄,他的头发又浓又密,长方型的脸被衬托得端庄秀美,浓眉下,是一双闪烁着只有艺术家才具有的明亮而闪着光彩的大眼睛,花眼棱特别诱人,眼睛珠儿黑白分明,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那么清澈,那么深沉。他是脸方鼻直,唇薄齿皓呀。活托托像是一个梅兰芳站在那儿。梅兰芳我虽没见过,可他的照片,我倒是见得不少,长得美呀,简直是无可挑剔。侯导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直就是梅兰芳第二,而且言谈举止表现出的艺术魅力和张力也都和他的相貌如出一辙。
侯导很和蔼,脸上总是带着笑。和我虽是见第一面,但很和气,而且不拘言谈,有关艺术上的事有问必答。说话时,他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边装着茶叶,因为会上的茶叶不够味,是他特地买来的,他对d、组会上的同志每人杯中都捏上一捏,又冲上水,说:。喝,下午我再来带上些。。小组会与会的还有余巧云,她算是艺术表演上的一个重量级人物了。当时虽是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传统戏才被解放出来,但老百姓对传统戏的热爱简直像抑制已久刚打开闸门的-zK流直冲出来,勇不可挡,像余巧云这样在艺术上有造诣在群众有影响的人物,受到群众的捧爱,那比今天的感受生存·散文集小青年捧歌星更厉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余巧云当时还担任着剧团副团长,那可以说是名上加名了。她对我的小戏《验猪记》很感兴趣,一连说了几个好,余巧云也是酷爱艺术的,像她这样重量级人物却对侯导敬重极了。借着会议小隙或间歇,就向侯导讨教《铡美案》中秦香莲的一招一式。他们俩个比比划划,在斗室中表演起来。侯导不愧是人们称道的艺术大家,那表演身段优美极了,举手投足,仰身翻转都是戏,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余巧云也不甘落后,她一招一式地努力学着。当时不可思议的是,余巧云演秦香莲是多少年了,在艺术上是炉火纯青了,怎么还向侯导讨教呢?现在想来,侯导演秦香莲是有人家独到之处的,余巧云当然是要虚心学了,可以看出两位艺术家的执著,并对艺术的不懈追求。
后来,我调到艺术研究所(当时叫创作研究室),和侯导在一个单位了,接触便多起来。当时,侯导是在华阴剧团排《如今村里的年轻人》,我常被派去看戏的排练情况。有次我去了,由于他长时间未回来,家里人还让带去衣服。去时不知怎的,我明显发现侯导苍老了许多,肚子凸起来,面色苍老而带着倦色,我怎么也寻不到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光彩照人的感觉了。我心中的梅兰芳哪里去了,怎么换了个人。可是他的事业心却让我感叹不已,他是不分昼夜地为演员排戏。特别是在戏曲危机到来之际,大部分戏剧人都在寻找。危机’的根源,并对戏曲程式化表演口诛笔伐。
于是戏曲表演完全朝着话剧写实化方向滑动,从省上请来的导演多是搞话剧的。
这两种相悖的表演体系,要完全融合到一起,并加大写实的成份,不但带来理论上的混乱,而且带来了表演上的难度,这就像中国画和西洋画的表现手法和风格难以完全融合一样,给搞了一辈子戏曲的侯导筑起了一道很高的门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连剧团的人把外来的话剧导演带来的信息,都看作洋,而侯导所具有的一整套表演则是土了。这个戏又是换来换去,两三年期间,换了省上话剧方面的几个名导,他们把戏曲话剧化了,这不伦不类呀。侯导要把它改过来了,剧团也是有阻力的,但他担着这个责任呀,这个戏又是省上的重点节目,怎么办,只有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改,向戏曲表演方面回归,那要费多大的劲啊。他有时要把戏排到夜半,累得直不起腰,还要做演员的工作,说明什么是戏曲表演体系,说简化一点,就是中国派,即梅兰芳表演体系,当然,这也属世界戏剧四大表演体系之一。侯导还是学了不少戏曲表演理论,更有戏曲表演实践作支撑,排起戏来可以驾轻就熟,不过这些在当时确有难度。我当时对这些还不十分清楚,只是在那股否认传统,把传统文化视作第十一辑梨园采撷。劣根性’的勇不可挡的潮流中,也是言必希腊了。侯导真是有口难言啊,他见我时苦着脸,排戏时还得带着笑。可我看得出那笑中饱含着苦涩,排戏后累得东摇西晃的他不得不长叹一声。他的这一整套戏曲表演理论和实践,我是在由他执导我创作的大型现代戏《路在脚下》排演时,才有了明确认识的。说实在的,我写剧本对舞台还不大熟悉,至于怎么才能适宜于戏曲表演,我的思想是模糊的,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但侯导是清楚的。在包荒山一场中,女主人公要上山了解情况,侯导设计的导具是一条棍子,女主人公拿着棍子做了上山、探路、拔草、爬山、寻迹一系列属于戏曲的舞蹈式的程式化表演,用虚拟和夸张,且是写意的表现手法结合演员的功力设计出一连串的具有舞蹈性的身段动作,使其具有表演性和美的欣赏价值。当然,戏曲和国画一样,它是有统一风格的,它的虚拟和夸张的表演,不可能只是用体现在一场戏里的程式化表演做为研究对象的,而是贯穿于整个排练的全过程中的。像以筷代饭,以杯代酒,以浆代船等等,不仅是虚拟表演,而且拓宽了美的表现空间。但真正到了艺术实践中,进行戏曲化的设计和统筹时,难度就大了。侯导不仅在理论上也在实践中,完整地把握住了戏曲表演的精髓。他的这种到位的把握,是多次被实践证明了的。他给省戏曲研究院青年学员用戏曲表演排的《打神告庙》,使这个演员一举成名,获省表演一等奖;他给渭南市青年团排的《索情》,不仅使戏曲虚拟夸张表演高度融入说唱念打之中,而且使其所表现出的高难度动作和戏曲特有的表演技巧诸如吹灯、吹火、变衣、云翻等,非常巧妙的融为一体,达到了美的极致。
于是侯导不断地被邀到各县和外省去排戏,受到了很高的赞誉。
后来,他年过七旬,本来可以颐养夭年了,可他坐不住呀,这大概是长期忠诚于戏曲事业给他养成的习惯。晚年的生活并不富裕,且有高血压、心脑血管病等多种疾病,这些疾病长期困扰着他,但他还是不忘学习,不忘深造,不忘进取。他订了许多戏剧方面的杂志,连同以前他购制的戏曲书籍,攻读着。他每天都要看戏,并大多是在电视上,而且是什么戏都看,只要好,像京剧、豫剧、粤剧、黄梅剧等等,凡是能表现戏曲特征的戏他都看,看了还要评论。特别是看到人家的优秀处,他便表现出难有的兴奋。即就是在患重病期间,他仍然一如既往,不忘戏曲。
侯导去了,给他送葬的人很多,有些学生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的,都夸赞他的导演水平高,而且能诚恳施教。
侯导真是品艺兼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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