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罗敷

　　常言道：愤怒出诗人。

　　我想没有深切的感触，没有切肤之痛，能有愤么?诗圣杜甫能喊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绝唱，一定是愤怒异常了。我是蒲城人，这首诗又是杜甫在蒲城写的，便倍感亲近。每每看到杜甫写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便似乎看到了杜甫那愤怒的身影，拍案而起的形象。

　　那是一个隆冬季节，天气十分阴冷。夜，昏昏沉沉的，只有一支半昏不明被烧得满身尽是泪痕的蜡烛，不停地摇曳着，将桌边穿着长布棉袍的半老人的身影，长长地印在涂抹得很粗糙的泥墙壁上。半老人清瘦的脸上像涂着一层蜡，似个大病初愈的人，使本来就是个长方型的脸显得更长了些，下陷的两腮显出两个深深的窝，灰白色的三绺须变得毛绒绒地胡乱卷曲着，眼睛深陷下去，失去了光彩。只有握笔的右手对着纸笺高举着，像挺枪而立的勇士。我想象不来杜甫是从那条路上夜晚骑驴到蒲城来的。因为那时没有柏油马路，所谓的官道，也只能是宽一点的土路罢，加上车碾马踏，又没有专门的养路工，一定是坑坑凹凹的了。我想在隆冬的深夜中，没有路灯的照射，走起来可能是高一脚低一脚，在凄冷和黑暗中骑在摇晃的驴背上不可能舒服。我不知唐代关心不关心干部生活，作为已是科级干部的杜甫还要从长安远到一百多公里外的蒲城来探家，大约那时是不管夫妻分居的事的。从诗中所描绘的情景和传说的故事看，杜甫是前一天晚上从长安起程，骑着驴直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奉先县的(今蒲城)，住在县城西南约距二里路的杜家村。这是他第三次回奉先了。第一次是他到长安第八个年头即天宝十三年的初冬时分，那年整个关中闹了灾荒，好端端个京城长安，竟没粮吃，杜甫一家数口无吃无住，于是便乘着车辆，冒着雨雪，碾着泥泞来到奉先投亲。

　　那时，奉先县的杨县令和杜甫的岳父司农少卿杨怡是本族，杜甫的夫人找她这个娘家同族给予帮助，理所当然。杨县令一向敬佩杜甫的才华，又怜其亲族，便欣然接纳了他们。杜甫安置好家小，又回到了长安。这时候的他，虽看到朝廷腐败，皇帝挥霍无度，荒淫无道，父纳子妻，任用奸臣，又惆怅自己怀才不遇，但仍寄希望予唐明皇，他三次向皇帝献赋，上表陈情。他献的《三大礼赋》终于引起了玄宗的注意，命他待诏集贤院，直等了四年，才任命他为河西县尉，后改任为右卫率府兵曹参军，官为从九品，他能满意么。

　　有什么办法，人总要生存么，总得顾家么。那天夜里，官道里黑洞洞的，阴森森的，黑夜像张着大口的野兽，十分可怖，可他这个离乡的客子不得不骑着毛驴在冰冷的寒风中出发回奉先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到骊山，天子正在山上的行宫中作乐，仙乐阵阵，歌声婉转，若断若续，恍若仙境。那鳞次栉比的行官，黑糊糊的一片，在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的曙色中，显出清晰的轮廓，显得壮阔而森严，真有点像传说中的西王母住的瑶池那样缥渺神奇。就在这时，遥远的东方天空，忽然出现一道红光，悬挂在冰冷的天空，凝结着，聚集着，长久地不肯散去。杜甫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这不是人们常说的。蚩尤旗”么，这是兵荒马乱的兆头啊l他似乎感到心跳肉惊，胸中像插上了一把刀。可皇帝并不觉醒啊，他还在寻欢作乐，他把满盘珠宝美玉，散给皇亲国戚，这些人住的是高堂大屋，看的是美人曼舞，听的是悲管清瑟的音乐，穿的是黑貂、银鼠名贵的皮裘，吃的是甜橙蜜桔、荔枝、驼蹄等募味佳肴。可百姓呢，衣食无着，求生无路，告贷无门，只有在道路上被冻死饿死。

　　感受生存·散文集长途跋涉的杜甫刚一跨进门槛，迎接他的却是嚎啕大哭，原来他最小的儿子被活活饿死了，他怎能不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

　　夜，黑沉沉的，黑暗像要把这里的一切全部吞没一样，风疯狂地摇晃着屋脊。杜甫感到极度的愤怒，他似乎要呼喊，但却没有声音，此时的他只有伸了伸僵硬的手指。挥毫向纸笺上写去。

　　鸡叫了，长鸣声划破了黑暗。纸笺上写满了字迹：

　　“……中堂有神仙，烟雾蒙玉质。媛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朱门酒内臭，路有冻死骨。……人们闻号兆，幼子饿已卒……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生常免租税，名不录征伐．．．…-”

　　杜甫呵一呵手，在篇首用笔写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杜甫的这首诗是在极其愤怒和深切感触中写出来的，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可历史的苦难却在一代又一代地复制着，出现惊人的相似。就说唐玄宗，他。是受命于危难之中，所以开始极俭节纳谏，使经济迅速发展而出现开元盛世。可晚年腐败了，权利外托，尽情寻欢作乐，很快便出现安史之乱，他由一个励精图治，力挽狂澜的英明之君，落到了亡国之君。这个教训l应为今人和从政者所记取。当然在这里主要说的是诗人的愤怒，没有激情就没有诗。那些只在个人小圈子里呻吟的诗人，～辈子也写不出人民喜爱的诗篇。

　　发表于《渭南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