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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堡里住着一个小公主,她叫蚊子公主。 她拥有一面魔镜。魔镜每天都会给公主映出一幅图画。她已不记得第一幅画是什么样的了,然,她对魔镜越来越奇妙的图画越来越着迷。魔镜里的画有时是城堡雕栏上的花样,有时是城堡里的一扇门,门虚掩着,不知挡着什么,只露出一个颀长的影子;有时则是城堡天花板壁画的一个图案,水滴状,鲜红如血。 “原来城堡是这么有趣。”蚊子公主这么想着。 她会刻意在城堡里去寻镜子里的图画,她知道那些画那些图案,都是她早就见过的。早到什么时候?早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那,自己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是她要探寻的问题。但,她要想第二次的寻出来,是不可能的。她担心的是,自己不但寻不到以前的模样,也许再过那么一阵子,连自己此刻的样子,她也要忘了。 她去求魔镜。 “魔镜魔镜,可不可以把以前给我看的图画,再让我看一次呢?” 可在这个故事的设定里,魔镜是不会说话的。 “一眼就好了,看一眼我就能把它找出来了。”魔镜不说话,而此时昨天过去了,旧图画就要消失了。 “呀,昨天是什么样的,我还没看好。等一下,等一下……”公主惊慌极了,她又要错失一幅画了。而魔镜按着它往常生灭的速率进行着新旧交接仪式。公主除了赶紧将图画原班复刻到脑子里别无他法。 最终消退了。 镜子正常地显出了公主的样子。 “呀!”被自己的镜像一影响,刚刚记住的刹那间没了。“好像是在阁楼那儿。”虽然脑中的模板已经开始翻覆扭曲,但公主脑中还留有那一丝丝的余味。她急急地冲向阁楼去,她的身后扬起黑色的斗篷。你仔细看,那是什么? 无数只的蚊子。 对,这就是为什么,她叫蚊子公主。 蚊子的披风状,并不是为了应和公主的奔跑和风的起伏。那是蚊子们的顾自游戏,你再仔细听,蚊子细密的嗡鸣声:“蚊子跑,蚊子叫,蚊子乐得哈哈笑”这只是游戏的口诀,蚊子们有序地在玩着。它们既不是公主的朋友,也不是公主的敌人,更不是公主的陪衬。 公主颓然倒下。即便是阁楼又如何?她忘了阁楼里是胡乱丢弃了的杂物,烟尘翻飞。若要将其清理,要花大把心力。而公主的余忆,正在被一点一点的蒸发干。 已经无法了,连为什么是在阁楼,都找不到理由了。 突然想起什么,公主赶紧起身往回跑,没错,那幅新画正在生长。她要用最细致的心和眼睛,去记下,去寻找。 可是让公主大吃一惊的是,镜子竟然什么也没有显现了。而且,它也没有像以前在新旧缓冲之时,映出公主的模样。公主拿手去触,竟是无物的状态。 她突然感到背部有钻心的疼痛,她回头望去——一小撮的蚊子在拼命挣扎,试图脱离她。 公主哭了。但她并没有去挽救什么。她看见那一小撮蚊子已经鼓作一团,跟她相联的那一部分,越变越细,越变越细。 “啊”公主像被释放般地呻吟,终于,蚊子脱离了,鼓囊囊地收缩运动着,继而成形固定了下来,纵身扑进了镜子里。 魔镜,就恢复了正常。 公主看着魔镜,心底生发出一股陌生感和抵触感,但她还是认真地看着,因那图画,又将继续显现了。 那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微笑。 公主即刻就忘了痛忘了蚊子忘了其他。 好美,从来没有见过的美。那不是任何一种形状,更不是任何一种实物,他就是美,而已。 “你是谁?”公主羞涩地问。 “你是谁?”镜子竟有了回音。 “你在哪里呀?我可以去找你吗?” “你在哪里呀?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在城堡呀,我会很高兴的,如果你来找我。” “我在城堡呀,我会很高兴的,如果你来找我。” 就知道,只是回声吧。 “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存在的,我会找到你的。” “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存在的,我会找到你的。” 你看到了吗?蚊子又在做游戏了。 蚊子公主开心极了,她不再找自己的过去,而是期待他的未来了。她打开城堡的大门,穿起了平凡人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将蚊子们裹好。“外面的人好多,都穿戴得好整齐,可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裹得这么完备?难道他们也有蚊子么?不可能,我才是这里独一无二的蚊子公主。”她骄傲地昂起头,“我只是暂时隐起了我的蚊子,但我与你们还是不一样的。”她对每个面见的人下达着无声的命令。 可一天的寻找,并没有收获。回到城堡,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路上的疲劳困顿,背部的刺痛感更深刻地袭来,疼得公主都直不起腰。她感到更大的吸附力都要将她吸进去了,“啪!”沉闷的响声伴着公主更崩裂的呼喊,随即瘫倒。这感觉比解脱更沁人心脾,死里逃生的惊悚并欢愉也不过如此了。 更大的团状物还鼓噪着就迫不及待地射进了镜子里,把公主吓了一跳。而随即显现的图像,却让她从脚趾尖震撼到了头皮。 “我就来,我就来,我就来……”公主对着镜子喃喃地说道。 “我就来,我就来,我就来……”是谁在喃喃地说道。 是的,公主出城堡是只有目的,而没有过程的。但这并不影响她成为别人旅途上的过程。一个饭馆里的女孩把她当朋友,她给公主舀汤时给了她满满的料,还有盈盈的笑容。当然,那没有公主在镜子里见到的笑摄人心魂,但也是迷人不俗的。 公主笑纳了这个凡俗女子,甚至她不反对有一两只蚊子从她衣衫里跑出来,在女孩的身边转了圈。 “您有什么烦恼吗?”女孩用澄亮的眼睛望着公主。 “你帮不了我。”公主却将视线射向远方。 “为什么不说出来听听呢?”女孩坚毅地坚持着,征求的语气里有不许隐瞒的意思。 “你知道我是谁吗?”公主受不得哪怕一点强逼。 “你就是你呀,哈哈,难不成是我吗?”女孩却不以为意。 “当然不是!我是公主!” “你是,公主?”女孩半信半疑,却照着逻辑说了下去,“那公主的烦恼,该是,要找到王子吧。” 公主的脸刷地红了。 “哈,这个我倒可以帮你哦。”女孩脸上洋溢着得意。 “才不是!”炽热的巴掌印烫在了女孩的脸上,将女孩的半边脸灼成了紫色。 “我去收拾桌子。”女孩不吵不闹的矜持让公主觉得没趣,她准备离开回去了。她低头静静地走,以免再和女孩有什么纠缠。却在门角发现了一簇鲜红奔放的玫瑰花,原来女孩还种这般冶艳的花装饰这小破饭馆。而在花心间,公主看到一卷小纸条:王子明天将在他的王宫挑选公主。 公主呆愣了,“我要找的,是王子吗?我是公主呀。公主和王子,王子和公主。”公主怀着这份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城堡,手里紧紧攥着小纸条。自己从没有想过去王宫找王子,可为何当那个女孩一提到王子的时候,自己却会如猜中心事般焦躁呢? 自己到底要找的是什么? 又要想不起来了。 而痛感就要来了。 这一次,真的是,要到极点了。 蚊子公主还能叫蚊子公主吗?身后的蚊子们如被暴风摧残只剩枝桠的伞骨般。那脱逃而去的蚊子们竟要排队整齐才能恰好钻进镜子里了。公主觉得自己的脊骨已经断了,错开了,在胡乱地刺她的神经、她的皮肉,碎掉的粉子粘在了每一根的经络上,当他们运动的时候,会有“沙沙沙”地摩挲声。 “蚊子,公主,明天……要……见……你……” “明天……要……见……你……” 公主痴痴地望着魔镜。 王宫之内,人群焦躁而又秩序的等候着。公主并没有挤身其间,她斜倚着转角处的墙角。这次她穿上了她的公主服,她的蚊子们在张牙舞爪,可过往的人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之处,抑或是,没有人发现她。公主突然觉得芒刺在背,便软软地向某个方向望去,原是一个手持星星魔棒的小孩子。 “你很多天没洗澡了是不是?”小孩甚是关切地问,“你旁边都是蚊子。” 蚊子公主哑然失笑。 “你妈妈不会骂你吗?我不爱洗澡也经常被我妈妈骂。” 妈妈?蚊子公主几近忘了这个词。妈妈?她想不起来了。 “星星魔棒送你。妈妈叫我一会儿送给被选上的公主。”小孩儿把手支到蚊子公主面前。 “那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你好可怜,没有妈妈。” 蚊子公主震了震,我没有妈妈吗?有吗? “妈妈会再给我买的。”小孩儿活蹦乱跳地跑远了,视线是不是可以望到无限呢?为什么捕捉住小孩儿的视线,最终就没了呢? 仪式就要开始了。公主动了动身子,半直起腰身。 “我是……蚊子公主。”她撕扯着气喘吁吁的喉咙,可没有人听见。大家开始躁动、欢呼雀跃:“王子出来啦。” “好美呀。” “王子……” “多么绅士啊。” “王子,看这里!” “我是……蚊子公主。”公主在不懈地叫着,“我是……蚊子公主。”身后的蚊子也发出了最大的嗡鸣声,当然我们知道,蚊子的声音,再大也是很小的。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王子像听到了什么似的,他焦灼的眼神是对着蚊子公主这边的。王子一脸肃穆,欢动的人群渐渐消了声响。王子看到了什么?大家都在猜测。而王子和环绕着他的强大气场,使得人群被扩开了一条道,那明明是直射向蚊子公主的。 “我是……蚊子公主。”公主的叫声渐渐被人听见。周围的人都在揣测,蚊子公主?哪来的蚊子公主? 公主将星星魔棒扣进胸口,死命地扣着。她已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王子的笑靥,那一抹迷幻就要揭开了,近了,更近了,那弧度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胡渣看起来是那么香甜……公主就要沦陷了。王子停住,优雅地扬起右手,用整个胸怀来迎接。 蚊子公主探向前去,她走得有些颤颤巍巍,但那是值得的,纵然自己支离破碎,自已也是独一无二的蚊子公主。 “公主和王子。王子和公主。”蚊子公主微笑着祈诉着。 只听人群响起了澎湃的欢呼声。是祝福,是狂热……蚊子公主腼腆地低下了头闭起了眼。“谢谢你们。”她衷心地感激。 “她没有穿衣服!”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划破了狂欢。蚊子公主当即就识出了这声音来自那个小孩儿。怎么会没有穿衣服呢?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华服,是那么的,美丽。 可似一阵旋风般,一团嫩红嚣张地喷薄而出,袭向王子。 蚊子公主看去,是有着玫瑰斗篷的饭馆女孩。 原来,她是,玫瑰公主。还有着那么丰硕的玫瑰花。而没有穿衣服的,也是她。她的乳房娇翘着,那是多么透亮晶莹粉嫩潮红,直至乳头的深红,像是萃取的最纯的玫瑰花蜜。 “王子,我是玫瑰公主。”连蚊子公主都丢了该有的惊慌和嫉妒,她也欣羡于玫瑰公主。 “你怎么是公主?我都不知道。”蚊子公主轻问道。 “我是玫瑰公主,难不成我是你?” “我不知道,你没有城堡。” “蚊子公主,我的饭馆就是我的城堡。对不起了。”玫瑰公主顿了顿,朝王子走去。王子被玫瑰公主给震住了,但他终归有着王子良好的气质。 玫瑰公主满艳的玫瑰挡住了蚊子公主的视线,但她可以听到王子高声说:“你高贵的玫瑰是多么配这白玉的殿堂,你就是我的公主。” 她也可以听到王子低声说:“你骄人的体态将是我夜晚的迷魂。” 他们庄严地移步王宫,蚊子公主痴傻地看着。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王子,穿的是王子服,而已。” “那当然,他金黄的胸膛是我们的光耀,他精悍的马甲是我们的图腾……”有人开始吟诗赞美。 “呵呵,呵呵呵……”蚊子公主颠簸着离去。 而她身后,众多不满的女子纷纷卸下华服,一瞬间,王宫外,漫天的藤蔓、葡萄、蚂蝗、百合、蜘蛛、枫叶、蛤蟆、蚕丝……似惊醒了一般破茧而出,肆虐嚣张,要攻池略地,要征服王宫。 蚊子公主往身后看了一眼,低语道:“原来是真的,原来她们都有。我就知道,但是,无所谓了。” 回到城堡里,蚊子公主靠在魔镜的边上,她已经没有足够的蚊子可以给魔镜了,她等待着,不再求什么了。 她困了,她阖眼,在梦里,她见到了妈妈。 “妈妈。”蚊子公主翛然的叫着。 “到妈妈这里来吧。蚊子。” “好。” “有什么愿望,告诉妈妈,看妈妈能不能帮你?” 蚊子公主静静地回想着,那一幅幅的画面,一幅幅的场景,尽管都是模糊的,但是…… “魔镜里有一幅图画,非常想再看看。” “哪一幅呢?”妈妈温柔地拭蚊子的发。 “第一幅,妈妈。” 蚊子就是蚊子,而已。充溢了整座城堡的蚊子们花了顶长的时间深入到魔镜里。疼痛是什么?逃离是什么?再也,什么都不是了。 “蚊子,那幅画,你会永远记住的。” “谢谢妈妈。” 这座颓败的教堂里,悬挂着一幅崭新的画。来观赏的人都觉得很恶心,但还是给它取了个名字:孑孓。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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