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邦民是我少年时的一个文友,只记得初次见他时有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十分英俊,高高的个头,显得既魁梧又结实。一头乌亮的黑发,浓眉俊眼,长方型的脸膛上粉团似的,银色中透着红润,色调十分润泽光亮,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透亮的光彩,放射着青春的光芒。如果把他冠之为美男子,那是再恰当不过了。尽管他长得很俊气,但没有丝毫的傲气,和朋友们谈话时总是慢言细语,常常是带着羞涩,时不时地脸色一红,那光彩诱人极了,那种羞涩中又蕴藏着谦和,蕴藏着阳刚。大约是青年人,所以富有向往,努力使自己具有更多的才能。邦民的爱好很多,他喜欢音乐,会拉二胡;他喜爱美术,会画花卉虫鸟之类的图画儿;他也极喜爱诗歌之类的创作,对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当时我见过他创作的诗歌《闻解放军泅渡乌江》,发表在报纸上,那诗颇具神韵风采,读之,给人~种英姿勃发之感。总之,和他接触,他给人的是奔放式的热情,是刻苦,是燥动,是向往。他不停地努力着,想为社会多做点事,这大约是家庭的教育,也是因为读书受历史上的英雄、名人、文士影响的原因罢,历史上和现代的杰出人物似乎是他追求的目标。
可是像他这样努力奋斗,富有理想,长得粉团儿似的人物,社会对他却是不公平的。他走入社会的时候,正好是一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他家当时虽在解放初订为JJ、土地出租,可在60年代初,据说陕西由于民主革命不彻底,民主革命补课的风声日紧,村子里为他家要补订地主的讯息儿早已传了出来。
他虽然以积极肯干,热情吃苦的行动感动了大队干部,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可在一些阶级斗争观念很强的人们眼里,他是假做作,是伪装积极,是蒙混过关,感受生存·散文集是混在革命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所以,他为讨得清白,想参军,想为保卫边疆献青春说明自己。就在即将入伍前夕的一个夜晚,来接兵的田排长,是一位陕西富平籍人,他了解到邦民有不少专长,便特地来问邦民是不是真的愿意当兵。邦民子握住田排长的手激动地说:。你如果能让我参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当北方的朔风把寒冷的讯息传到黄土高原的乡村小院时,在60年代的农村还是土墙土房的屋子里,屈邦民和弟兄朋友睡在土炕上,依依惜别,深夜畅谈。可是消息传来了,他被取消了入伍的资格,这无异于一声雷霆当头击,他几乎昏了过去,天道不公啊。
本来,凭他的长相,凭他的本领,凭他的为人,寻个品貌相当的姑娘,应该说是不成问题的,他的村巷中,邻村中,多少长得楚楚动人的女孩子都看着他,眼里放射着火辣辣的光。他去田地里锄地,去割麦子,后边总是跟着好几个女孩子,都想和他并着肩走,给他投过的是火热甜蜜的一瞥,报以蕴含深情的笑脸。可是他退缩了,害怕了,因为他出身不同啊,会惹事的,会成为一些专会搞阶级斗争的人们的口实的。记得送她妹妹出嫁那天,晚上村邻里都相继前来道喜。由于吃了顿饭,有个老人回去就遭到当过会计的独生儿子的训l斥,说:你知道人家为啥要请你吃饭,那是要拉咱下水,你就不怕染上霉霉运,让人说咱的屁股撅到那一边去了,还像个贫下中农吗甲这些事让屈邦民伤透了心,痛苦极了,难受得要哭,他一再把自己到了当Ei,-J农村订婚年龄的条件往下降,可以说媒人能把门槛踢断,姑娘们一见他的照片,欢喜得恨不能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可是一提他的身世背景,家庭成份,女方家长一个个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婚事一次一次地吹了,但这个热血青年的意志却更加坚强了,他坚信有志者事竟成。在60年代没有电灯的农村,他晚上点上闪着荧光的油灯,复习功课,想考学校。功夫不负有心人,在1964年社教中,他被推荐到公社信用社工作。打这以后,也由于工作上的原因,我再也没有和他接触过,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只是在1975年公社宣传队要参加县上文艺调演。他的爱人演剧中的主角,我才了解到他的情况。他找的妻子是个高中学生,很有教养,知书达理,贤淑可人,可能是因她父亲有历史问题的缘故,毕业后也回到了农村,就这样,天地撮合,把这对苦命人紧紧地结合到一起。邦民虽在公社信用社工作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很得同志赏识,但由于当时阶级斗争为纲的因素,险些被刷TT,去。听说危险极了,在公社书记和他谈了话后不久,恰好这时候中央制定的23条下来了,文件精神突出了重在表现,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方面,这才免于被清退。
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先后被调到蒲城县东南几个乡镇信用社工作,又由于他爱岗敬业,忠于职守,具有较强的工作能力,1980年被接收入党,同年担任了信用社主任。
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变成了半老头了,头上谢顶得被戏为地方支援中央,五十郎当年纪在国外算是成熟年龄,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年龄是个宝。的国度中,这个年龄的人便大部分已退下岗位,成为闲散人员,有的只能在老年活动室消磨时光了。只有个别有能力的人另起炉灶,或做生意,或被重新聘任。有人认为这是人才浪费,可有什么办法,人多么。我因为是搞艺术的,搞创作,大约是这方面人才缺,在全国范围内出现的是青黄不接,所以还没有这种紧迫感。当然,也许是如此,我也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厚爱,只有加倍努力了。就在我很少有8段去街上的一瞬,我意外地发现了屈邦民,听说他是因为送稿件来渭南的。我看着他,惊住了,时过30多年,岁月的风雨竞没有消磨掉他那独有的,天公特别关照恩赐给他的‘徐公’之貌,他的头发还是那样乌黑,黑得发亮,整齐有序地堆放在头顶上,脸上仍然是红润润地放着光彩,显得还是那么年轻,虽然明亮而俊美的大眼角已爬上鱼尾纹,虽然脸上也有些许深深的。交通沟。,并带着时代深深的烙印和岁月变化的沧桑,但和同龄人相比较,他还是显得年轻多了。
听他说,他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被返聘到县信用联社办公室搞文秘工作,也常常搞些创作,发一些反映农村生活的散文。最近因写了一篇为农民发放小额贷款,使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富起来的通讯报导,来《渭南日报》送稿的。
我笑了说:。还没忘记过去的爱好,还是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刻苦努力?’
他笑了说:。唉,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谁让我爱上这一行呢o’
后来我在渭南电视报上看到他写的散文《祖传家匾》,写的他家在“文革”中保护祖上传下来的教育下辈入要讲德讲信的家匾。文章十分流畅老到,文字精美含蓄,文笔极富感情色彩,让人读之如饮美酒,如临春风。我是一口气读完这篇散文的,读后我长吁一口气,把报纸放在桌上,闭上眼睛,深深地思索着。
自看到他的散文《祖传家匾》后,我不断在报刊上发现他的散文,什么《柿子熟了》,《陕北歌魂》等等,全写的是发生在紫金原下散发着垡活气息的文章,是有感而发,所以读之倍感亲切,家乡的风土人情,带着芳香的泥土味扑面而来,让人如痴如感受生存·散文集醉,舒心极了。以后他发的散文我是每篇必读,特别把那些写得精美,散发着黄土高原山村城镇的生活气息,感情充沛,读之如食橄榄的段落章节剪下来,贴在我的记事本上,让时读时新。
今年年初他又在市上某个宾馆谋了份管金融财会的差事,抽空仍在埋头创作,其志可嘉,叹为观止,回忆以往,感人至深,属文以记。
发表于2005年《渭南广播电视报》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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