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板胡家的奇闻

　　谭昭文著

   爱因斯坦说过：。热爱是最好的老师。’这话不假，中国人有句古话·有志者事竟成’，大概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记得小时上小学一、二年级，学校有个老师爱拉板胡，常拉条凳子坐在房檐底下演奏，有个同学常在边上看。老师问他，你能拉么，他毫不犹豫地接过板胡拉了一曲，竟把那个老师惊得目瞪口呆，那琴声宛若行云流水煞是好听，加上板胡音量大，在小学校中回荡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群小学生。哗’地一下拥上去看，挤了个水泄不通。这个同学小名叫五羊，才十岁褂一点年龄，坐着箍不端板胡，拉不直弓子，可拉得那么好，真叫人惊叹不已。听说他哥就会拉板胡，平时他听上了瘾，灌上了耳音。他虽拉不上几段曲子，可指法弓力都有点到家了。听说他为了有把板胡，就去拔马尾巴作弓子，被马踢过一次哩。大约有这点爱好，他便对音乐有了感情。后些时我外出念书了，听说他虽然只念完小学，在家挣起了工分糊口，但仍然不忘音乐。因为他的家境贫寒，他母亲过世早，人生首件大事恐怕先要顾嘴。后来他的传闻越来越多，并不断传到我这儿来，灌满耳朵。听说他为了练板胡又要顾家养口，不得已南常要在晚上练习，晚上又怕干扰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和邻居的休息，便把板胡拿到村南二三里外的西韩铁路的小站房中去拉。

　　．LI-r oLIII-『年代初西韩铁路刚修了土台路基，盖了房，但因低标准，工程下马了，站房只有摆到那儿，又没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晚上铁路路基像一条长长的土龙横在那儿，站房没个灯亮，空旷得让人毛骨悚然，黑洞洞一片冷寂。他拿着板胡就坐在那儿练，竟有几个好心人陪他坐在那儿，听他拉，有时一拉就到了十二点以后。那种精神确叫人竖大拇指呀，因为每天还要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并要使牲口。大约他知道曲不离口的道理，也是太爱音乐的原因，所以板胡说啥也不能丢，他明白丢了就荒废了，于是使劲练着。据说有年冬天，寒风冷得剌骨，他仍然坚持不懈地去车站那儿练拉板胡，一直练到夜深人静，那晚刚好又阴着天，周围黑洞洞一片，阴森极了，一个什么响动，都让人心跳肉惊。他和一个朋友刚要低一脚高一脚往回赶，猛一出站房门，只见门外蹲着个什么东西，毛绒绒的，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兰光，像两盏小灯笼。吓得他俩直往后退，直退到小站房中，关上门。这是只狼，那东西见了人一点儿也不胆怕，筛着毛，嘴里发出“咝咝。的响声，似在示威。他们只有在屋中堵着门，一直把板胡拉到天亮。那家伙似乎是想听音乐，一夜中没了动静，没有向小屋进攻，直到东方发白才离去。

　　农活的季节性强，夏种秋收是累死人的季节，常常一天要干l0几个钟头的活儿，可是他还是不忘音乐，不忘练习板胡和笛子，他似乎入了迷，中了魔。队长让他耱地，(就是套上两头牛，人沿在耱上把地往平整地拖。)他想了个怪主意，把拉牛向左右的撇绳往腰里一缠，双腿来个骑马蹲裆势，便练习起吹笛子来。笛声悠悠，牛慢慢地超前走，谁知吹着吹着，他来了几声花音哨子，声如裂帛，吓得牛儿没命地向前奔去，直把他弄了个轱辘躺，那绳死死缠在腰里不得下来，那次险些要了他的命，弄得浑身是伤。可是提起练板胡，劲就来了，还是不肯罢休。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到底在音乐上有了造诣。社教中，村村都有宣传队，五羊的板胡便是少不了的宠物，他一下子成了宣传队的中心人物，其他村的人演戏唱歌，难得有把头把弦，都在眼红他这个人才尖子。就是演样板戏，一本一本的谱子似乎刻在他心中，他识字不多，但读简谱功夫好，谱子往腿上一放就能拉。那时，省上的五一剧团，省戏曲研究院，易俗社唱戏的乐谱都不一样，只要你一开口，不管唱那一家的，他就按着谱来了，包音过门那是滴水不漏，常让人惊叹不已。后来，村子里在文化革命中闹派性，一派一个宣传队，他便成了两派争夺的对象，常常是这家刚拉完，那家又来叫，叫了便去，从不说个苦字和累字。大约是他这个人太爱音乐罢，性感受生存·散文集格又内向，常常是不多言语，又吃得苦，看去实实在在地像一尊用黄土高原的泥土塑出的雕像，红通通的脸，墩墩实实的个儿，看去那么憨厚。大约因为朴实，长期以来，在村上拉琴，谁叫都去，一拉毕，板胡一提走人，从没有说过报酬。后来，他哥说，你拉胡胡不能顶饭吃，得有糊口的手艺，硬逼他学木匠，说这总是个安身立命的营生，是顾家养口的本钱。他虽然同意了，他仍然琴不离手，曲不离口，木匠活学得差不多，板胡还是四周八里的尖子人才，是音乐的行家里手。看来，无论干什么只要肯努力，就没有达不到的目标。如今，这个人有点年岁了，到了知天命之年，还参加着村子里的自乐班，不过现在是有报酬的，他也知道市场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