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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坚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起分配回家乡的一所中学教书。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在学校教书工资低,社会地位低,很多教师,尤其是男教师,都不大安心教学工作,做生意的有,从事第二职业的有,还有一门心思搞“突围”的(调出教育系统)。我和李坚差不多是仅有的两个喜欢呆在学校的人,因为那年头,当教师工资虽低,却没什么压力,也不忙,每天两节课上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了。那么多的业余时间,我沉醉于舞文弄墨;李坚沉迷于修理电器和钓鱼。我们虽清贫,却过得逍遥自在心满意足。 我和李坚虽是同学同事,但业余时间各有所好,几乎无暇来往,第一次见识李坚修理电器,是有一次家里一台录音机坏了,提到他家去让他修。 到他家时,李坚正在他的卧室里忙乎。 走进他的卧室,只见他的卧室面积很大,足有二十平方米,除放了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把椅子,剩下的地方全被一张大木桌占据了,大木桌上摆满了五花八门待修理的电器。当年空调还没进入普通人家,李坚正在一台微风吊扇下忙着修理电器,黄豆大的汗珠在他光光的脊背上滚来滚去,像许多黄豆放在筛子上筛,最后,随着他用力拧螺丝而纷纷摔落到地上。看房间热如蒸笼,李坚汗流浃背,我不禁问:“为什么不用大风扇?”他一边直起身来让座,一边嘿嘿地笑说:“怕螺丝钉等小零件被吹掉。”挂满了汗珠的脸上,闪动着其乐无穷的笑容。 李坚修理电器名气大了后,好些单位也找上门来要他修,这时候他开始赚钱了,而且赚的钱不少。不过,他赚来的钱几乎都投入到武装钓鱼的工具上了,这使他成了钓鱼协会里武器装备最精良的会员,但是,纵然是这样,他的钓绩依然差强人意。 日子在李坚的钓鱼竿和螺丝刀下迅速流逝,李坚早已到了该谈婚论娶的年龄,可是他醉心于两种爱好,无心旁顾,中意他的女孩一个个从他身边依依离去。 李老爷子是我们这里着名的老中医,医术十分了得,退休后自己开业。李老爷子硬是要把这手功夫传给幺儿李坚,无奈李坚每天沉浸在两种爱好上执迷不悟。李老爷子只有天天摇头叹气。 周县长是李老中医的多年好友,周县长年轻时得重病,多亏李老中医医术高明,亲自上山采药配以祖传秘方才保下一命。那年过年前,周县长照例来给李老中医拜年,正听着李老中医对幺儿李坚长吁短叹时,李坚正好拿着钓鱼竿急匆匆地走进来。李老爷子忙叫李坚来拜见周县长,李坚不得不手持鱼竿走近前来。周县长细细打量李坚,只见李坚长得身材挺拔浓眉大眼,遂叹息道:“一块好材料,可惜教书太闲,玩物丧志。”沉思半晌,转头断然对李老中医说“到我那儿去吧!” 在教师转行难于上青天的年代,周县长硬是把李坚弄了出去。 在周县长的关照下,李坚进了政府办公室,主要任务是给周县长写材料。在周县长的严格教导悉心调教下,李坚只得把心从两种爱好上收回来,原来深厚的中文功底,像一块被从地下挖掘出来的金子,很快发出夺目的光芒。 一个月后,周县长把师范院校出身,又教过几年书的李坚安排到县教育局去锻炼。 周县长高升走后,仍不忘时时严格要求李坚追求进步,李坚也不负周县长期望迅速茁壮成长,没有几年便已是县教育局局长了。周县长的老部下升任该县县长时,李坚也升了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彼时,李坚差3个月才满四十岁。 我们学校五十周年校庆时,听说李坚也要来,好同学加老同事已好几年不见,我一早便兴冲冲地跑去学校等待李坚的到来。 我刚进学校校门,一眼就看到李坚从一部崭新的凌志里钻出来。多年不见,站在阳光下的李坚,啤酒肚很有气派地挺了出来,额头又高又亮,往后梳理的有些稀疏了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摩丝造出的油亮尊贵的光泽。李坚回头见到是我,满面春风满脸笑容地伸出双手向我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打扮得光鲜靓丽的美丽的妻子和伶俐的女儿,像盛开的鲜花般簇拥着李坚大步走来,真是风光无限啊! 中午酒席上,李坚坚持不坐主宾席,执意坐到昔日的老同事之间。席间,大家边纷纷与李坚碰杯,边说起从前一起教书时的人和事,喝着,说着,说到从前修理电器和钓鱼的旧事时,李坚已酒至八分。“怀念从前啊!” 李坚仰脖一口喝下大半杯白酒,放下杯子,红着双眼,摊开双手,唏嘘感叹道:“瞧我这双手,多少年没摸过螺丝刀钓鱼竿了!”说着,竟啪嗒啪嗒掉下两串热泪。全体愕然。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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