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球鞋的遗憾

　　春风吹暖了花开，也带来美美的天气，这样的时节舒适而温馨，让人也变得特别的勤快，我给儿子的运动鞋洗了，这个小家伙，真喜欢穿白色，转而又笑了，少年时我不也是很喜欢白色的鞋子么？

　　那时只有像劳力鞋一样的球鞋，虽然没有今天的款式漂亮，但也是我们那个年代最喜欢的运动鞋，家里姐妹多，没有那么多钱买球鞋，一般都是穿母亲辛苦缝制的布鞋，舒适而不伤脚，从来就没有听说谁的脚被细菌感染之类的话语，哪像今天的灰指甲、脚癣遍处烦恼呢？现在想来能穿上一双真正的布鞋好像比登天还难得。

　　儿子小时也穿布鞋，都是疼爱他的外婆做的，直到近几年他无论如何不肯穿了，才十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了爱漂亮，每每买回一双新运动鞋，他都会眉开眼笑，恨不能立即去同学面前显耀一番，好像收获了一件大礼物似的，我不由暗暗好笑，似乎又看到我少年时的情景。那时穿上一双白球鞋比现在难多了，通常条件稍好的人家才穿得起，所以当父亲卖完一担大蒜给我带回来一双心爱的球鞋时，我心里恨不得三呼父亲万岁，那种喜悦比考好成绩还要惊喜。后来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球鞋通常是大哥和大姐才能享受的权利，偶尔我和二姐也能穿上，我能穿上心爱的鞋子，归功于我喜欢读书，父亲见我爱读书，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而今我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时常不愿想起这些往事，实在心里有些隐隐的痛。

　　记得有一次，二姐用挑粪挣来的钱买了一双白球鞋，二姐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生怕让鞋子受了伤害似的，我也激动地站在旁边看，那是我们的梦想啊，一双白球鞋的梦想在今天可能很好笑，但是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它不亚于一件珍贵的珠宝。二姐试了试鞋子，美丽极了，一瞬间，二姐似乎身子异常的轻盈，如果会跳舞的话，二姐一定会来上一段，站在旁边的我，羡慕的看着，真想也穿上一穿，哪怕一刻也好。

　　兴奋的二姐抬脚左看右看，爱得不忍脱下，我忍不住也要二姐脱下来试一试，二姐看了看我，有些舍不得，但很快爽快的脱给了我，原本试一只，后来控制不住喜欢，两只都穿上了，我欢喜的在地上走了几圈，仿佛我是高贵的公主，轻盈而洒脱，二姐看我恋恋不舍的样子，眉间飞上一层愁雾，一瞬间又消失了，她轻轻的说：“算了，我不上学，在家干活也穿不上，你上学重要，还是你穿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喜欢也太兴奋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二姐的，只晓得梦寐以求的白球鞋归了我，每天我都高兴的穿着它去上学，一到星期六才舍得脱下来洗干净，然后擦上粉，用白纸盖住，放在太阳里晒，有时，太阳太烈了，直怕我的宝贝球鞋会晒坏，一天不看上几遍心里就会不踏实，那种喜爱的心情真是没法言表。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忘记了这些事，儿时的记忆太多，有些只能偶尔翻起，有些似乎从来没有翻开过。直到前年回家，姐妹一起相聚，我的脚上穿着一双皮鞋，二姐看了看，笑：“现在还穿球鞋吗？你知道不，那回我好不容易才买了一双白球鞋，看到你喜欢的样子，我只好忍痛割爱给了你，每回看到你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有些高兴但有些心酸，我多想自己穿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穿了，你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情愿自己不舒服只要你开心就行。”

　　那一刻我真有些五雷轰顶的感觉，少年的我是多么无知啊！我应该想到二姐和我一样的喜欢，只因为我的钟情，二姐忍痛割爱，我怎么会这样伤害自己深爱的姐姐呢？而我每天心安理得的走来走去，从来没有体会过二姐的感受，到底是自己的无知还是被喜欢的东西蒙盖了眼睛？重温那一幕，如果在今天我无论如何不会去做，但是二姐当时只比我大两岁，她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少年时，为什么她就能善解人意又那样伟大呢？而我只沉迷于自己的喜欢里忽略了二姐的痛苦，现在想来，我深深的自责，虽然二姐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起，可是我的内心却激起了涟漪，因为自己在少年时曾经自私的伤害过最深的手足之情，而有些东西却又永远无法弥补，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痛，每每想到我高兴的身后有一双羡慕而痛苦的眼神，我只觉得撕裂般的痛苦，这真是揪魂的难受，不知道少年时的二姐是怎样度过那段心痛的岁月？而我怎能那样的快乐？天，真不敢想像！

　　二姐依然对我是那么忍耐和理解和疼爱，可是我能为你做什么？如果能够，我真想还你一双球鞋，可惜二姐不再喜欢穿球鞋，二姐脚上和我一样都是黑黑的皮鞋，这仿佛人生的一个极端，一个白，一个黑，黑白的世界总是有许多讲不清的情结和遗憾，例如这双白球鞋的纠结。

　　爱二姐，也爱所有的姐妹，可是时常回忆，我还有别的伤害吗？也许很多，也许你们忘记，而我想捕捉时，记忆已模糊，往事里除了成长的轨迹，还能剩下多少美丽？

　　一双白球鞋已成为我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这遗憾里有二姐的坚忍和情义，所以遗憾也是一种无奈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