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文著
李士杰是我念小学时的启蒙老师。在,J\Bc_t的记忆中他是一位特别让人注目的老师,首先,他手很巧,剪纸刻章子搞个什么模型他全会。他刻章子多是为学生作业22感受生存·散文集本上用的,不知他从那里寻来的梨木小方块刻上字往本子封面上一盖,好看极了。
50年代初学生的作业本还很粗糙,封面大多印着作业本几个字不分类,他盖上作文,算术之类的红印章就显得整齐特别了。所以,同学们都用敬慕的目光看着他。
再说他是个多能的人,他能教歌,会画画,教唱歌曲嗓音特别高昂清亮,动听极了。
每天早晨上完操,全校的小学生都集中到学校的小院子中由他教唱。那时候的学校很小,大概是个庙宇改的,三个小教室叫上殿、中殿、下殿,中间是个小院落。整个院地是方砖铺成的,四周还有小园栽种杏树桃李之类,环境十分优雅。他的歌声便在这个小天地中回荡,全校七八十名学生都高兴地跟随着他唱。那时候能唱歌的老师少,小学生那里知道欣赏,反正觉得这个老师的本事特别强。他带美术课也很认真,每次上课总要亲自在黑板上画各种人物,生活用品和庄稼蔬菜之类的东西,让人看着那么逼真,线条那么流畅,所以同学们对这位老师印象便越来越好。这位李老师特别的地方还有他长得很帅,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嵌在显得有点清瘦的瓜子脸上,闪动在长长的眉毛下,简直就像现在的体操运动员,看去那么矫健端庄。他很爱干净,白白的衬衫总是洗得雪白雪白,笔挺的兰色西裤总是把衬衫装在里边,常穿一双洁白的白力士鞋,看去像画中的人物。这种装饰对现时代的人来说是极普通了,可在那时可不是一般人了,这和当时还穿着土布打着补丁身上沾满黄尘泥巴的农村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了。特别是解放初对资产阶级这个名词很敏感,常和爱美联系到一起,一旦把你划入这些人的行列,那就要倒八辈子的霉,一家人都要跟上受连累了。好在对这个同学们爱戴的李老师从未听到有这方面的传闻,只知他和村子里的人结合得很好,韭因教课认真常受到表扬。
但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位学生热爱的老师被调走了,调得很突然,连一声招呼都未打就调走了。那是署假后的事了,只是开学未见他来,同学们一进学校似乎都用不言的目光在院中搜寻着,经过一番相互打探都失望地垂下眼皮。据有人说,他被调到其他学校了,还有人说,因他学问好,被上调到高小任教了。总之,再也听不到他那高昂的歌声了,再也看不到他刻的章子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慢慢到外地上高小了,见到的老师也更多了。有一次偶尔听人说到他,说他被划成右派谴送回家当农民了,并被管制劳动,当埘我虽然小,听了心里总觉着不是滋味儿,不知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这样的好老师怎么就能划髓右派,让人实在想不通。但不管怎么说,严酷的现实总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那时还有一个划清界限问题,弄不好就要被牵连进去。
时间飞逝,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岁月把我由一个孩童送到了不惑之年,改革开放的春风迎来了80年代初期的快速发展年代。有一天,一个同事告诉我,有个原来的启蒙老师想见见我,他说就是李士杰老师,现在平反了,忆起旧事来对原在这里教书时的学生通忘却了,印象最深的没有忘记的就只有你了。我真不知是为什么我给他竟能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也不知他为啥平了反就想见见我,大概是忆旧吧,老年人多对过去有种留恋,也许是他对过去我们那里的小学校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总之是不可而知。
一天,他来了,是正好撵着中午12点来的,他到我的房中只打了个招呼,便靠着桌子立在那里,我让他坐,他不坐,只是站着。我看着他虽然年过6旬,但身材还显得那么笔挺,洁白的衬衫装在兰色的西裤中,让人看去还是当年那样子,还是那么精神,这大约是他一生的癖好吧。我让他吃饭,他摇摇头,眼睛只是呆呆地看着,像是思索着什么,回味着什么,大约感到他失去的太多太多,极力想捡回来一星半点似的,一切美好的记忆都似在他脑海中翻腾着。人生就是这样,当人们处在美好和幸福之中时,谁也似乎理解和认识不了它,感觉不出真正的美来,一旦失掉它,才会真正认识到它的价值。
他走了,走时一句话也没说,是带着一种满足走的,我想他一定对人生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也许会把以往的那种美好的记忆永远铭刻在脑子里,也许他寻到了足够的回味。
他走时给我留下的记忆是沉静,他迈出的步子是稳键的,硬朗的身板挺得直直I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我心中蓦地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我想这样有能力的人如不划成右派,他将培养出多少有用的人才,可历史总是这样不公正。 、24(发表在作家出版社出的《渭南当代散文选》)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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