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那些不断消失的东西,是村庄在老去。 ——题记 还是以种地为生的年代,父亲总是很忙,像苍老的蜜蜂。
父亲抬头看看天,再看看地里金黄弯曲弓背的麦穗,就知道要割麦,打场了。 六月的太阳很毒,像家里的农药。在大北地那一望尽无边际的麦田里,父亲就藏在其中,那时我总是找不到我家的地头,我就边走边喊母亲找我家的地。我看到父亲光着黝黑的脊背,头上缠着一条毛巾,像读小学课文一样的专心割着那一年的口粮。母亲戴着草帽在后面割。地不多但也要一天才能割完。这一天就是我在我奶奶家吃饭,然后给他们送过去。第二天就要选一块地,把麦茬儿薅掉,边洒水边用石磙碾结实了。石磙很凉,像冰糕,我最喜欢石磙了,总是跟着它在场里转。打好的场很平坦,踩上去有泥土的柔软,麦场周围飘着的到处是可口的成熟的麦香。 晚上父亲就抱着草席睡在场里。因为怕人偷麦子。另外天很热,要防火灾。还因为父亲不怕黑夜的,我跟母亲就不行了,我们怕鬼。 村里打麦机很少,你要提前去找,才能借来用,不过那也要等个一两天,因为还有比你早的人。 这一两天里,我白天就在场里看场,因为经常会有骑车卖冰糕雪糕的从地头过,父亲就给我买。好多伙伴也会在,他们最皮了。我们闲着就拿起扬叉,大扫帚,木锨乱着玩。没料想有次竟然把我右脚用扬叉给捅破了,我赶紧用土敷上伤口止血。挨骂自然免不了,因为这不是轻描淡写就能说过去的事情。 这个夏天长的像流不尽的汗。因为疼,我感觉我活不过这个夏天。从那以后我好像病了,我很不舒服,很少说话了,没精气神儿,像只落荒而逃的狗。 我不能死在麦场里,我要离开麦场,我这样想。 我一个人走着路,颠颠簸簸,像海上摇曳的船,时隐时现。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我感觉我快要死了,我没跟母亲说。我想死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谁也不让知道,我不知道哪里更安静。我想去我爷爷的菜园里,吃点黄瓜,摘几个番茄。然后我就去了。 天依然很热,我烦透了太阳。爷爷不在菜园,这让我很高兴,因为爷爷在是不会让我吃黄瓜,番茄的,他要赶集卖菜,只有赶集回来剩下的才会给我吃。太阳的光照的我有点晕。我想睡一觉,我就到那棚里的小木板床上去了,躺下来,但想到爷爷的菜园北面就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的老坟,我就害怕得睡不着。那些恐怖的影像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翻腾,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那些鬼就一点点,一点点模糊下去……太阳的光斜着从棚口照醒了我。我看到那些黄瓜的叶,番茄的叶都耷拉着头。我没说话就走了。我想去麦场里看看。我觉得父亲应该打好麦了。我想去帮父亲推一把架车子,在父亲拉着满车的麦拉不动的时候。我想帮母亲扛一把木锨,让母亲歇会儿。这样想着我就去了场里,我感觉我走得好快,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跟母亲说我脚好了。我的脚又能走好远的路了,我走了好远,连我的脚都不知道多远。然后在某个六月的晌午头儿,我背着我的包回家了。日光还是一样的毒,我的老伙伴正在弯腰割麦,抬头正看到了我。我想起了那个麦场,想起了我们在一起打闹的情景,我知道那个麦场早已老去,村庄已经老去,像我脚底的疤。我这样走着跟他搭话,然后他转头喊着我母亲的名字,母亲就出来了,站在门口看着我,像一棵树。我意识到我母亲也老了。 这个麦季,我和母亲在地里割麦,拉麦,碾麦,扬麦,晒麦,起场。这个麦季,父亲打工很忙,忘记了他的场。这个麦季,我在夜里时时梦见那载满丰收的场。
编辑:秦人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