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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枯黄的叶子飘落。街面上,田野上,乡村的小径上,到处都可以寻得见。阳光淡去了停留在枝干上的寂寥与哀伤,伴着位少年一路往前,暖暖地包裹着他,似乎离冬尚远。 少年要往哪里去呢?十七岁的季节,满眼的花,满面的雨,起码在这个季节稍显得疏落了些。毕竟春燕衔泥屋檐下的季节早已过了,夏蝉高鸣桑树巅的季节也过了,秋叶缤纷雁南飞的季节行将末了,那接下来会是……少年进了学堂,靠窗坐着,铃声还未响起,教室里却已经哗然一片。书卷摊开,不像在念书,也没有与谁私语,只是偶尔看了一眼丹,看了一眼窗外。暖风吹拂着斜云的身子,在空际旋舞荡漾,抚摸着它的脸庞,似乎有一段心事向它诉说,或许正被谁遗忘。丹安静地在那里坐着,离他并不是很远,身上散发出一股芬芳的气息,是茉莉还是月桂,或许都不是。在一旁凝视着,却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只装作望向黑板,被老师勾勒出的粉笔字一点点凸显。 微合上双眼,他似乎又望见了那瓣行云。“我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吗?在遥远的南方真得有什么精灵王国?” “不错,一群精灵在夜间唱起欢快的歌,为执着的人指明方向,只要你有梦想有追求,不管是什么,若你愿意付出,它一定会帮你实现。” “会付出什么呢?” “可能是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比如生命,对爱的记忆,对美的渴望。” “可是我怎么才能进入精灵王国呢?” “心诚则灵,守护的是一棵茂密的大榕树,感动了它,你便可以到达。” “我该怎么去做?”暖风不再言语,这一声并非行云所问,是少年。他这一问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不知怎么回事。他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神游千里开了小差,在他的心底却记住了“精灵王国”这个名字,回过神来,继续听老师讲课。 夜色拢来,远处的灯光在夜幕中温暖了起来。虽说是秋末,四周却格外地安静,一切的声响不知为何在今夜停顿,究竟被谁打断了呢? 在风中漂泊久了,枯叶终于坠落。望向这片夜色,是该欢喜还是忧愁呢?他讲不清楚,意兴阑珊地靠窗坐着,依稀可以听得到丹嘴角边哼唱着的一首曲子,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忽然想到了一次晚归,《虫儿飞》的吟唱在他的耳畔旋转着。抬头望天,清凉的月色不在眼前,却有颗流星划过心间,碰撞着小宇宙,他很想许个愿,可是过后什么也望不见了,只剩下冷秋。 教室里并没有老师在场,大家都很自觉地或看书或写作业,他却在构思着,--丹像香山的红叶,像飘雪的初晨,眉目如诗,眼角若画,蓝天白云般自然,轻烟簿雾般朦胧。他不经意望着窗外,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耳畔依旧响着那首曲子,哗哗啦啦,并不是细碎零丁的雨点,而是窸窣若依的雪花。 看啊,雪就这般随随便便地下着,铺满屋檐,装点红尘;听啊,雪就这般纷纷扬扬地落着,没了荒野没了村庄。暖暖的屋子里,小男孩挨着炉火,打量着水缸里的一条小金鱼。说来也巧,小男孩第一眼瞧见它是在那遥远的南方,他和父亲在浅水湾捕鱼为生,茂密的榕树旁从来不曾听说有什么金鱼。 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又为何跑到渔民的网里?一开始小男孩哀求着父亲放了它,可一转念见小金鱼正可怜地望着他,狠下心来带它回了家。它的眼晴里满是渴望,似乎装着不少故事,可它无法开口。男孩细心地照看着它,多希望它可以快一点长大。 往后,天一直在下雨,潮水涨了上来,淹没了男孩的家。他们只好迁往北国,和外婆住在一起,在这里过冬,等雨季散了再回去。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没料到这么快就下雪了。小金鱼在水缸里游来游去,不知是调皮还是怎么回事,它撞向鱼缸,似乎想走出这扇门,想到外面看看雪的形状。“把它放在窗台上吧,可能在屋子里憋久了。”男孩推门而出,北风刮得正紧,不远处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堆着雪人,放在窗棂边,跑向那群孩子。 夜色在微雪中并没有暗去,小金鱼独自在窗边晃着脑袋,男孩一家正在烛光里吃着晚饭,暖炉边的火光星星点点,它仿佛看到自己从前的样子。说起来,它原是一颗滑过天边的流星,只因受了窗前少年的心愿,它停止了奔跑,坠落在南国,化身为小金鱼,日夜在浅水湾里游着,想尽各种办法,却无法混入精灵王国。大榕树不肯为它开启方便之门,它的故事不足以感动大榕树。 直到有一天,几只雀鸟在榕树的身上筑巢,每天都在歌唱,歌唱南国的精灵,歌唱北国的天使,“那洁白的身子,像梦中苏醒的天使,染绿了心情,染红了希望。”大榕树的心一瞬间静止,不知被谁牵绊,它只觉有双隐形的翅膀,将它带往北国。 “它果真这么美,我该怎么见到它,哪怕一面?”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阳光伯伯将它融化,可是它是那么美,只怕阳光伯伯不忍心。” “为何要将它融化?” “因为它本是天上的行云,将来还要回到天上。”大榕树仿佛明白了过来,不再追问。 初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大榕树身上的时候,枝叶藤蔓随风晃动,内心有几分欢喜。“阳光伯伯,你知道北国的天使吗?”光斑在叶间跳动着,“当然喽,是雪啊,它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最干净的天使,我也很想和它接触,可它总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真得不忍心伤害它,它还人间一派祥和,给孩子无限欢乐,如果此刻它降临在北国,我宁愿晚些去。” “可它迟早要离去的,阳光伯伯,你能将我的爱意传给它吗?” “这怎么可以,我不会即刻动身的,你还需要我的灌溉。”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自形枯萎。”阳光移开拥抱的双臂,不再言语,遇到这样的情况,它一时没了主意。光波倾泻在水面上,洒在小金鱼的身上,盘算着,这回它可有了主意。它跃出了水面,吐了口闷气,依偎在温暖的阳光里。赶在阳光伯伯睡去之前,它在昏黄的光线里游来游去,“小金鱼,别再追着我了,我跑不过你,我认输好了吧。你如果真得想帮它,就该自己想办法。”夜幕拉开,光线在水面上消散,小金鱼四处游荡着,大榕树的叶子飘落着,它望见了一条渔船,向远方游去。 薄冰在水面上结了一层,它一甩尾,哧地一声碎了,悬浮着。“是谁?”在不远处,有堆雪,小金鱼一早便望见了。“你好啊,我是小金鱼,你是这里的天使吧。” 雪人耸立着脑袋,骨碌着眼珠子,“你认识我?” 小金鱼欢快地游着,“真的是你,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一面一遍遍端详着打量着雪人,一面把整件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了它。 “你等等,精灵王国,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心底默念着“大榕树”。 “它很挂念你,虽与你素昧平生,可你的名声在外,被人仰慕也不足为奇,可它却从此害病,面容憔悴,把阳光伯伯也拒之门外,再这样下去,恐怕它……” “难怪雀鸟时常对我说,‘南国有精灵’,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大榕树原来不在我的梦里,而在心间。”雪人终于知晓为何这几日雀鸟一直徘徊,暖风为何总将它散向远方。 第二天,阳光触及雪人的脸庞,在温暖中融化,重回天际,行云继续被暖风吹着,向精灵王国飘去。“我终于可以看到它,精灵们定然可以帮我达成心愿。” 可是暖风却不这么认为,“你知道吗,我该为你开心的,是我把精灵王国的秘密告诉了你,然而正因如此,你将会付出完整的生命。想一想吧,曾经的你在空际是多么的自由自在,来到了人间,我从未看到如此漂亮的你。我知道你是有梦想的天使,北国风光又怎会将你局限,你真正想看的是南国,于是你牺牲一半的美丽让雀鸟传书。可你一旦到了那里,就再也无法回去,你付出的将是你的一切。” “我不怕,只要可以帮助那个少年,了悟爱的真谛,为爱执着,非但没有失去,我已经得到许多。” 榕树失去了往日的青翠,枯枝败叶落得到处都是。这时,行云忽然散成缤纷的雪,柔柔地落在榕树的身上,“好美,它真得好美,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它们紧紧地相拥着,那一刻属于它们,冬天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暖,瘦去了周身的寒意。 开春后,男孩又回到了南国。那棵榕树枯掉了,男孩的父亲把它伐倒了,重做了一条渔船。小金鱼这次被男孩放回了水里,尾随着那条渔船,它还没找到精灵王国,可是榕树已经不在了。它游离在渔船的周围,暮色降临,渔船泊在岸边,男孩上了岸。“告诉我,我该怎么进入精灵王国?”它撞击着船底,忽然有股寒气遍体,太阳伯伯下山去了,它可不会延误时辰,为谁停留。 没错,时间是靠不住的,小金鱼望着夜空,残云半卷,星光微弱。它在水里游得有些累了,静静的夜,这里并没有拖翅的精灵飞舞。它拼命地跳跃着,终于跳到了渔船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身子凉凉的,同样冰冷的还有渔船。它的眼睛不再凝望夜空,渐合上的一瞬间,它仿佛看到了一株榕树,依旧在这片土地上。 黎明的曙光洒在渔船上,停在小金鱼的身体上。“或许它已经找到了精灵王国”,阳光伯伯叹了口气,继续照耀着人间。泪水在男孩的眼角冻结成霜,蒙在面上,再也褪不去。男孩双手捧着小金鱼,将它埋葬在一株新栽的榕树旁,他还记得昨晚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他还许了个愿。“精灵王国,它根本就在你的心里,又何必再去寻找,只要你有执着的信念,追逐的勇气,那里就是精灵王国。” 铃声响了起来,少年忽然被人推醒。“还睡着呢,该回家了。”原来刚才继续的只是一场幻梦,重叠着的心事终于可以摊开。行云和流星只是少年对精灵王国的憧憬,如今它们都已经消散了,少年的心里不再满是疑问,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去做了。丹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家了,只见少年站了起来,向丹走了过去。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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