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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面孔在晃动,仿佛是一桢神奇的插页,会自动占据每一个空隙。 一个人每天有多少个空隙是自己无法控制的呢?!这种空隙怎么会被一种不请而至的感觉占据呢!而无意中将这些被占据的空隙连缀起来,便形成一个清晰的景象,仿佛最近的生活受到了这幅面孔的控制。 好笑! 对!稍微对生命存在的状态有所留意一下的人真会发现,生命就是一种感觉性的存在,仿佛一个个生命的个体是被某种感觉器官控制着(这种器官只有人的生命才具备)人的生命的整个一生似乎是被许多感觉连接起来的,生命存在的不同时段就是被不同的感觉所控制。这些感觉会轻易地刻画在记忆里,而那些看起来宏大的主题性的事物却会被忽略不记。 爱情,天哪,那时最具有魔力的摄影师,一旦被爱情缠上了的人,不但无法摆脱情人的面孔,就是声音与气息都会象一只只魔法师的手搞的人心神不安。 一个非常美丽的面孔,象一幅晴朗的天空,你的整个身心一下能融和进去。被美丽淹没是一件比美丽还美丽的事情。当然,那种高不可攀的美丽,也会叫你望而却步,你只好舍弃一切企图,只留下回味,在你的经常回味的时候,那副美丽的景象在你的心灵渐渐淡化了,甚至,以至于成为没有提示,但却经常情不自禁想起来。美丽会渗透,也会同化。经常接近美丽,经常接受美丽,是积极健康的生命需求。 但是,她并没有一副美丽的面孔。当然并不是不可以爱她,爱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可是我曾经想过,假如我会爱上她,那么理由是什么?不,假如我是一个……不论怎样设想,我无法找到她能让我爱上的理由。我绝对不是爱上她。 是我们是亲戚的缘故才能接近她。幸好,我具有一种优势,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到生命之所以存在而闪现出的动人光泽,因这种光泽的发现,我对任何一个生命都保持一种唯我所有的岿然不动的虔敬,这种习惯使我能经常产生一种和暖的光泽永远能滋润我的感觉。但,是这个原因,她的面孔才在最近经常占据我的空隙吗? 她的皮肤发白,只能说是发白,因为是白的没有一点血性的光泽;有时白里也透红,但那种红色好象是一个偷情的人在不经意的时候把嘴上的血——可能是牙床破了给她染上的。人为什么要奸尸呢? 假如我找到了奸尸的快感,我会爱上她吗? 但是找不到激发我身上欲望的灵动。因此我甚至常常为我的堂哥惋惜,甚至是发愁,他怎么跟这么一副面孔的女人生活了近三十年呢? 她的身材中等,体态不瘦不胖,但是她的体态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她太不注意对自己的体态进行维护了。 当然,她不象大街上拣破烂的。那些拣破烂的一副生命力表现的肆无忌惮的身板,被肮脏的衣装遮挂着,能吸收世界上他们力所能及的热量,也能抵御别人所不能抵御的风霜。 当然,她也不象一个一心向往城市生活的而终于到了城市的农村女性,那种女性在个性与生活习惯基本定性的时候,在人生的半路来到城市,想方设法模仿城市人的生活方式,不吃不喝节约资金来变换服装追随潮流、美容化装,可是在别人的眼里感觉,一听语气,一看举动,无一处不流露着那种又怕被人小瞧,又想尽力掩饰自己与别人格格不入、缺乏气度的破绽的用意。 她的身材仿佛是一个毫不起眼衣架,架着毫不起眼的衣服。没有任何可以引起人注意的衣饰,领花、丝巾、发卡、首饰……什么也没有。那衣服永远不会出售,只有入自己的棺材做殉葬。她的体形,既没有因生活随意自在而发胖的丰腴肥美,也没有因追求苗条而减肥缩食而造成的让人情不自禁的爱怜。只好从她脸上的苍白,推究她的身体也是一副近乎冰冷的苍白。 老天啊!我的堂兄跟她杂一起生活,她会从他身上吸收多少热量啊!我的堂哥他有那么大的耐心与热情吗? 我们很少有单独在一起谈话的机会。有一次,她家的电视机坏了,修电视是我的爱好之一,她打发堂哥叫了我去。我一边修电视一边听她说话,她的话只有一个强调、一个口气、一个频率——抱怨。她对一切都抱怨。婆婆不给她调花样做饭、公公对她搭理不搭理的、大姑姐从不接济她、丈夫太老实……一句话全世界都对她不公平,全世界都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发展。当然,她所说的世界就是她家的几个成员以及工作单位的那几个服务员。 我真受不了。一是受不了那个一点活泛表情都没有的面孔,二是受不了那个口气。 是啊,这是一个从小长在城市,既没有过生活的激情与愿望,也没有过生活困扰的、被城市生活的平庸气息定了格的人,这样的人只有服从身体本能与最简单思维本能的需要,等待着,等待着,再等待着……她唯一的积极的举动,就是在等待不来她所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最激烈精神举动就是无休止地抱怨,最积极的行动就是不作为——等着身边的事情由婆婆、公公、丈夫等人去做,她以不作为,作为自己对生活的最强有力的体现。 她的眼睛本来就有点近视,但是由于没有人为她配眼睛,她也就一直不佩带眼睛,也可以以眼睛不好,拒绝一切家务。 其实我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她是那种自小就体弱的人。这种人的血液在长期低靡流动状态里,已经习惯于低沉的循环,似乎多一点激情与热情,她的血浆就会供应不上,而造成缺氧。我从堂哥的嘴里知道,她经常连做饭的心劲都没有,经常以不想吃饭做不想做饭的借口。弱者最擅长用借口为自己的不作为做盾牌。 我不同情弱者,也不厌恶弱者。因为我有时候就是一个十足的弱者。我知道,经常接受别人的怜悯,自己会失去旺盛的生命动力;而经常发泄厌恶的情绪,是自我品行仓库资源的霉变的征兆。但是我为她的那总是一个表情面对人、一个腔调跟人说话,不寒而栗。对了,就好似那天修好电视,她的面孔才一直控制着我。 我甚至找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药方似乎与我不对症。直至过了一年多光景,有一天,我无意碰见了她,才发现她的脖子、脸侧出现了白癜风。堂哥说,她贫血严重,要住院了。 那天,她连抱怨的气力也没有了。但那眼睛深刻地望了一会。 我懂那目光。 那是希望大家都在意她,而大家都远离她使她受到冷落的所表露出来的目光。冷森森的。 我懂了她的面孔所表达的意思。 有的人一生所表达的意思非常强烈,但是但通过岁月的手笔写在脸上的时候,其效果是适得其反,而自己又恰恰无法得知的。 这个面孔一直在说,离我远点。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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