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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白菜,非常偶然地被一只优雅白晰的手拎起,选走了。 白菜被裹了双层塑料袋,坐上了小车,又乘了几秒的电梯,惬意的被主人提着腾云驾雾般的进入了一个豪宅。它被轻轻地安放在厨房阳台的一角。定下神来,它仔细地打量起环境来,多么漂亮的客厅,多么华美的厨房,多么洁净的玻璃窗呀!华灯初上,看到外边灯火辉煌,映出室内富丽堂皇,地板饭桌都纤尘不染,这是一个多么美好而幸福的家呀!即使是作为一棵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白菜,也能由衷地感受到这种幸福的氛围。 环视四周,它发现身边不远处居然有一个圆头萝卜,两只洋葱头。这一发现让它大吃一惊,这样的环境中有它已属意外,它们仨的存在更让它摸不清主人的口味了。白菜此时内心稍稍有些失衡,怎么说自己也是一直长在地面上的菜呀,如今却要与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长成的菜相提并论,多少有些不自在呢。可是转而一想,它就释然了,也许明天,它就会上了主人的家宴,装进精美的盘子,与色香味美的西红柿啦,紫甘蓝来一块做些配菜。它害羞的想,也许主人是对它情有独钟,会多吃几口也未尝不可呢。对于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白菜是很爽口开胃的小菜呢。她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华,在那遥远的乡下菜地里,它忍受着孤单寂寞,披星戴月的生长,忍受了多少天灾虫害的折磨,受了多少长途颠簸,才得以今天的幸运机会呀。它就像西单女孩或旭日阳光那样直接从草根跃入名流了,激动的心情毫无疑义。可是寻思身边这仨个伴,实在是平朴的无可挑剔呢。自问做一棵白菜无需自大,地位固然不高,可是这几个伙伴不是更不堪了吗?它们可是一直生活在地下,见过什么世面呢?纵然它不是一棵十分势利的白菜,但仍觉得与它们不可同日而语的隔阂。 在缤纷的美梦中,夜晚迅速地过去了。阳光照进阳台的时候,白菜的心情骤然舒畅起来。它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三个伙伴在打量它。洋葱口味火爆脾气也不大好,不冷不热的眼神打量着它。而圆头萝卜亲切友好,殷勤地向它问好,并建议它脱掉塑料包装,否则不利健康。白菜此时才发现,主人是出于爱护还是什么,原脱原样地把它放在这儿,双层的袋子哪里能挣得开呀?转而一想,也许很快就被派上用场了,这样子卫生些。白菜看着圆满头圆脑的萝卜,紫里透点红,红中泛点青,脑门上一个奇怪的辫子,发型真是土气得厉害呢。洋葱头虽然长相端正,可痞子气让人受不了。白菜自忖自己在白菜中还算得上是个佼佼者吧,外表白净而水嫩,色泽鲜亮,鹅黄中隐着白,白里映着绿,体态丰满,线条柔和,也属于人见人爱的范围吧。想到自己的优势超群,它心情好多了。既然身边只有这么几个同伴,它也不想再矜持下去,不妨和它们聊聊。 “多美好的早晨啊!”它开口说,“你们好啊!” “有啥好呢”,“好什么呢?”洋葱兄弟几乎同时没好气地驳斥,弄得它很没面子。 “兄弟们,既来之则安之呀,发火是没用的。”圆头萝卜解围,但它看白菜的眼神也有些悲悯和无奈,“我们都来几天了,一直不招待见,似乎被人类遗忘了,有些担心。也许你来了,沾沾你的光,让我们一齐配上用场呢。”它谦恭地说。 “哦,原来这样啊!”白菜听了,内心不禁一阵失落和担忧,原来距离梦想很远呢,它是高兴的太早了。 上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进来,白菜有点受不了了。她娇嫩的身体水份太多,而塑料袋包着它,细密的汗珠就布满了薄膜上。它蔫了许多,这可是生命的体液啊,它们在一点一滴流失掉呢。一边的萝卜在努力想办法,想把它推到阴影中凉快一下,想给它遮点阳光,可是无能为力,谁让它个头不足白菜一半大呢。它是横竖都无奈,只有干着急。 洋葱们对前途失望了,索性去做白日梦,梦到了暖烘烘的春天,内心不由自主萌芽了。 白菜一度消沉下去,它觉得自己是进入了恶梦中。命运多舛,天地悬殊哪。做一颗普通的白菜多好,进入寻常百姓家,腌着煮着炖着,那也香啊!现在呢,非但上不了宴席,还要在这华堂之中憋屈而死,还会死得遗臭万年。想想都可怕,它不禁潸然泪下了。 萝卜的境况丝毫不比白菜好到哪儿去。但是它仍未气馁,自己坚持也鼓励白菜坚持,不愿失去最后的希望。 就这样,又两天过去了,始终没听到那天使般的脚步声走来。白菜和萝卜偎依在一起,它们都憔悴不堪了。白菜靠墙的后背已经腐烂了,可萝卜仍不离不弃它。它喜欢听白菜讲那些成长的故事,在那片青青的菜地里,它是无法接近和聆听的,因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而今命运让它们相逢了,并且只能接受相同的遭遇了,它们都愿意在一起,想些最浪漫的事。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华灯和美景再也勾不起白菜的心了,它只感到渴,它觉出死亡的逼近。萝卜也苍老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坚韧的品质不变。洋葱兄弟在幻境中醉生梦死着,身体的水分几乎都流失了,头上却莫名其妙地长出嫩绿的畸形的芽芽。白菜悲哀地看着自己和身边的伙伴,它对萝卜说:“我终于相信你是一个红心的好萝卜,可以雕成漂亮的花朵玫瑰,可是我们却只能拥有这样相望凋零的命运。若比爱情,连烟花都算不上吧。”萝卜压抑不住的感动,干瘪的心思却什么也讲不出来。它当然知道,自己生来就是内心通红水灵的心里美萝卜,而白菜更是难得的好白菜,只是它们都被命运搁浅了。能够在生命的最后得到白菜的赏识,它还是觉得很欣慰。 一天早上,一个袅娜的身影寻着味进了厨房的阳台。“呀——”她叫的大惊失色,看到烂成一堆的菜,冲鼻的臭味起源在这里呢。她皱着眉,垫了两层保鲜膜,伸出白皙的手,把它们一古脑扔进垃圾袋里。擦净地板,开窗换气,喷了很浓的空气清新剂,才提着恶心兮兮的一堆肮东西走出家门。白菜在奄奄一息之际,感觉到被主人搬运了,它还是不争气地想起进门时被拎着的惬意。现在,它终于以这种方式被解脱了。可是,它分明觉出主人明显的怨忿之气,唉,谁让人家是人呢! 行将就木的白菜和萝卜相拥着呆在垃圾箱里,听到外边在唱歌:《春天里》——这就是唱给它们的歌儿吧,这是个春天吧?也该算是春风里吧?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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