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青春年华,我揣着师范专业学校的毕业证书到一所乡村中学报到。这是一个极为偏僻落后的山乡,只有一条窄瘦的土公路艰难地伸向遥远的县城。学校在乡政府的东面,10间破瓦房和5间土坯房是学校颇具规模的建筑。我受命教初中一年级语文课兼任班主任。我的宿舍离教室15米,是个土坯房。一张板子床,一张老式八仙桌,与我分享着陌生的寂寞。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第一节课,翻看记忆中的那一页,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1992年9月初的一个下午,我怯懦地往讲台上一站,便成了50多双目光的焦点,汗水禁不住流了下来。其实,生理上的不适还在其次,心理的不适就更难排除了,我那时的难堪是双重的。流利的普通话忽然生涩得曲里拐弯,板书的讲义,右手刚写完,左手紧跟着擦了,同学们轻声哄笑,我感觉45分钟比450年还长。
一回生二回熟,随着时间的延伸,我慢慢爱上了这个学校,并逐渐成为一个出色的教师。听同学们读书,声音清脆;看同学们做作业,笔尖沙沙。读书声写字声皆如春雨,润我心田。一直到晚上很晚很晚我还坐在一张朝北的办公桌前批改作业,红墨水冲淡了作业本上的错误。夜很静,仿佛能听到星光落在房顶的声音。
在乡村教书,业余时间就更业余了。我那时背负着家贫的阴影,我铭记穷人的孩子当自重的道理。课余时间,我不敢像同事那样去逛街,便陷入书城,将自己编进了古诗文的目录。读呀读,读得多了,便生出写的念头。三月风,四月雨,紫燕从远方衔来春天,桃花起红,柳树泛绿,乡野的盛景也会令李白眼花。那时,我写诗写散文,城里的编辑回信说,隔着厚厚的信封他们都感到真情烫手,闻到了乡土的淡香。
也有无奈时,最无奈的是暑假。一放假,600多个学生就像一蓬蓬天真烂漫的蒲公英,一吹,就散了。偌大的校园只留下半亩柳荫,几声蝉鸣,只留下满教室走不掉又没人入座的课桌板凳。我的目光抚摩着校舍的轮廓,独自抵抗一个暑假丰富的寂寞。
当然,也有快意的时候,比如作品发表了,我便高兴地转到大办公室,用风琴敲击内心的喜悦;同学们作业提前做好了,我便奖励一两个笑话,激起一屋子大笑,笑成一个很好听的合唱团;或到操场上打球,飞来篮球飞去笑声,其乐无穷。也曾玩过扑克,通常戏称“学习1号文件”。只是不曾烟不曾酒,至今还保持着这种好的习惯。
前几天,朋友来电话说,学校早已建了新教学楼,茶余饭后那里的老师们还时常说起我。只是我已离开那里10年了,3650个夜晚,记不清有多少次梦回那所学校,因为那里有我的青春年华啊!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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