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要开例会,起床后急忙洗刷。
电话响了,妻子忙接。三言两语之后,她告诉我说:你贵哥不在了!
一时非常木然。
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大事来临应有的感觉。既没有流泪想哭的意思,也没有着急往家赶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个上午,情绪都不是很好。犹犹豫豫,落落寞寞的样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贵哥的离去。下午坐在电脑前面,面对冰冷的屏幕,我开始回想贵哥的一生。
年轻时候的贵哥是什么情形我不知道,大概那时候还没有我,贵哥毕竟大我30多岁。等我认识他,知道他的时候,他就是个中年人了。中年的贵哥老实巴交,性格内向,从不多事,没和村人发生过任何争执。但稍显懦弱的贵哥又是个能人。他会做木工活儿,木匠行当的事情,没有他不会做的。当然,他的木工技术多表现在盖房中的大路活,精细的家具,没见他做过,也没人请他做。和一般木工不同的是,他又会瓦工,是一位非常非常不错的瓦匠。垒墙撒瓦(盖房子中最后一道工序,把瓦用泥沾在房顶上),盘炕泥炉子,庄户人家里的一般泥水匠活计,没有他不会做的。
贵哥的技术比专业匠人要差一些。这使得他的工作通常处于帮忙状态,请他干活的人最多请他吃个饭,没有货币和其他酬劳。一个村子,百十户人家,今天东家有事,明天西家有事,常年这样劳作,除了好的乡行(乡下人对一个人的评价)外,贵哥什么也没得到。他一生清贫。
1982年七八月份,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我在上学前想给家里打个水窖。家里缺水,又没有储水设备,取水的地方很远,我担心上学后父母需要经常拉水。拉水路远,家里又没有拉水的大铁桶。打个窖后能稍微缓解拉水的问题。但那时没有专用的打窖工具,也没人帮忙,父母要忙生产队的活计,任我一个人在家瞎折腾。一会儿下到窖底挖,一会儿上来吊土,那时感觉满好玩儿。一段时间后,窖挖好了,后面怎么弄,我没了办法。要存水,窖壁需要用水泥裹泥。否则会放多少漏多少,存不住。但这个活计我不会,父亲也是外行。
父亲叫来贵哥帮忙。
记得身材高高大大的贵哥下到我打的小窖里时说,“太小了,这能存多少水呀。”而忙了好几天的我已是筋疲力尽,况且开学大概在即,便让贵哥就这么凑合着弄算了。细心的贵哥在裹泥时,说窖挖的不圆不规整,窖壁也不瓷实,在上水泥前夯实了窖底,并细心地为我进行了认真的修整。
做完窖下的活儿,上到地面的贵哥见还没窖盖子,他便用一个废脸盆盛了满满一盆子和好的水泥,里边埋了根铁丝挽的环儿,让我找块平地放下,说过几天把盆子翻过来取下就是个窖盖。上次回家,弟弟盖新房,似乎把窖封了,说不再存水。自来水随时都有。但站在院子中间,我还是能知道窖的位置。因为只有我知道,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在这个小院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我和兄长的故事。
1988年,责任制后有了点余粮的父母决定翻盖家里的老厦房。没有钱请工匠,全靠自家屋(本家)和亲戚帮忙。自然,会木工懂瓦工的贵哥成了主力。
正月里相对较闲,不想掏钱请人的母亲说这个时候村里人闲,寻人帮忙容易些。但那年真是出奇地冷。雪下得一塌糊涂,正月初五吧,大雪纷飞中,舅舅、几位表弟、几位干哥,再就是堂兄和他的孩子们,一起开始给我家盖房。
经济上很不富裕的家里也拿不出好东西招待大家,但亲戚本家和相好的村人们没有计较,大家说一辈子翻修个房子不容易。
贵哥一家从前忙到后,今天想起来,让我仍然十分地感激。
贵哥一生勤奋,但性格懦弱。晚年的他为了孩子们的幸福,不想在家里和媳妇们发生任何拌磕,他借口说给别人看门,搬出老庄子,住在了一家进城的人家里。
贵哥走了,走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里。
虽然天空蓝蓝,万里无云,阳光出奇地好,非常地明亮。但我的心头,今天却是异常地灰暗和沉重。我知道,贵哥走得非常地无奈和痛苦,他一定非常绝望,绝望。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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