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的冬天,我走出了“老清华”的闺房,打开了青春的那扇窗,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手触摸到我年少时梦的最后一片绿叶。
那年校友毕业典礼的致辞是我写的,那时我是学校校报的最佳记者,我的语气很悭锵,大有“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那份冲天豪情。掌声如雷,我知道那更多的是一份鼓励,激情澎湃的下了台,迎面遇上一道深情款款的目光,见过,但叫不上来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裴,是学生部部长。
那时很少花时间去读专业书籍,却几乎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所有的校内校外活动。我和裴一同组织学校演讲组,很像样地告诫比我们小的同学们应该趁年轻去做新鲜事;我们做板报,小小方寸之间,尽显春的激情,夏的娇艳,秋的厚重,冬的凝练;我们为校刊《蓓蕾》投稿,狂妄地大书特书人生絮语,并作为最后的馈赠送给那些不理解我的小男孩、小女孩们。
那年的我心中只有彩虹,有阳光的地方就有我的微笑,我托着理想的下巴,作着乡梦不曾休的列车,与那个时尚圈外的年轻人相识、相知、相爱,于是一面墙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谁是你的重要人士?两个人的天堂是不是很美?月光下的蛙鸣好听吗?短笛声何时再次悠扬?灰姑娘是如何找到王子的?”——面对同学们善意的追问,我露出勒比格勒的坏笑,然后是爱无语。
我的天性决定我是个不随便牵手,更不随便放手的人。我知道毕业分配会让爱不能继续,会让一份真情错过。我珍惜生活的恩赐,珍惜火柴的温暖,拥有着点滴不敢忘怀的记忆,准备受伤。一个太意外的发现,让我从他最喜欢的书中看到了那张不应该让我看到的照片,是个美丽清纯的女孩,于是揭开了他心底的一份痛处。女孩是他父母为他定的娃娃亲,当时就读临汾师大,他说他们曾很相爱,但因我而分手。我曾天真地想:自己快乐,不能令别人痛苦,他心底的照片让我决定与他分手。爱的力量应该是完美的,正是那次意外的发现,让我倾力去帮助他们,我的真诚缘于一句话的力量,缘于一堂特殊的课。女孩倍受感动。我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孩,从未想到那是最好的感情投资,是爱让我成为天使的,是爱让我绕开上帝,得到了珍贵的礼物——他的真情!
女孩退出了,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第一次听到了一个丑陋的声音——是他的哭声。他说他痛心于曾经的不快乐;他无奈于夹缝中生存的种种尴尬,他喜欢做像我一样的好人!那天全宿舍同学为我过二十岁生日,他参加了,为我唱了一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这支歌后来带给我的人生以诸多的奇迹。那晚,我对他说:好男孩,别哭!是什么让我如此出色?是你!我的成功4+1理论是源于你梦想的高度,当七十年代初遇上八十年代后,梦想比条件更重要,我们除去心灵的伤疤,今天就出发!
我们真的相爱了,时间飞快。你知道思想能走多远吗?他说人人都可以当总统!爱到燃情还不够,我舞动着圆梦的翅膀,石头在歌唱,爱心在传承,悄悄地告诉他:我是你漂亮的宝贝。
那时宿舍瓶子里的鲜花不断,正是荷花飘香的季节,校内池中的荷花刚开就不见了,而我的床前开启遍了荷花,那是他与上帝互换来的礼物,为此他因背负“盗窃”的罪名,被罚打扫教学楼7天,他左手磨起了泡,右手也未能幸免。有一次走在街上,看到一个卖花人,手里提着一提鲜花,是特养眼的那种,我脱口而出:好漂亮!他的神情有些暗然,对我说:对不起,我没钱买花给你!但贫穷不是理由,有一天我会找回被风吹走的帽子,让财富在危难中升华!那天,我眼中流着泪,心里滴着血。
有时想:做回正常人真的很难。我们的爱情在经历了女孩照片事件后,在地震中重生,然而好景不长,在我们的泪水里还是划出了我们爱情生命的绝唱。我的父亲,站在他父亲的角色,对我们爱情的死亡进行了启蒙:当你老了,你们如何去挑战生命的极限?你有天赐的童年,而他只是擦鞋匠出身,半毛钱的故事完全可以与你的理想相背。父亲的话让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寒冬老人,给我的心灵布下了悲寒的种子,我的心灾和金刚梦一同来临。
我深切地企盼我们的爱情可以存活下去,为此我曾想过丢掉那一磅亲情。我不会忍心他一个人博弈,我会让他永不受伤地飞翔,他是人间的四月天,他一定会选择与斑马一起奔跑。心中祈祷着:小裴,你有一双鞋子,我会给你一双袜子,但求你千万不要贩卖灵魂……我和父亲的战争在所难免。
然而,在生死川藏路上,曾发誓为爱永不搬家的他,拍着戴维斯的后脑勺,变成了纸篓里的老鼠!有什么比捉迷藏更好玩的呢?那段时间,周末也不回家,每天面壁思恃:墙那边的他在干什么?时值男女宿舍被墙分隔,中间横了一道门,门上了锁,于是我们的爱冷却到了隔着门的友谊,我成了失根的兰花。
我家三代小学生,破旧的老屋印记着父辈穷困的童年。爷爷一生都有在为生活而奔波,他曾是有四十多年工龄的老职工。父亲买过报,至今家中尚存有报童的自行车……这就是生活,我难忘他们,他们的历史让我的生命有了韧性,但历史深处的忧伤,不能成为让我温暖受降的理由。
毕业实习如期而至,我们被人为的分到了一个实习小组。天的西边有一抹透明的兰,他一直在躲我,我放下衿持找他叙谈。我们从抗战时代非常话题聊起,谈到长征的两组数字,还有改变世界的六种饮料;我们提起希金森的小木船和归侨飞虎队的抗战纪实;评析了《时代》封面上中国面孔以及中国人的另类脸谱……最后,我告诉他自己不是俘虏,但不知我们能不能在以后的生活中用爱的翅膀彼此相容?他反问:我们以后该怎么生活?会如詹天佑筑京张线力任其难。1990年是他一个人的山河,他选择大家做朋友而不是恋人,并劝慰我:朋友一生一起走……那天,我有一种想家的冲动,我决定回家。车窗外他执着相送的身影,让我想把他的名字刻在华盛顿的纪念碑上。车,迟迟不开,我开始对慢的相对论表示理解。
接下来是毕业,分别越来越近,我读懂了一篇难懂的文章《最爱你的那个人走了》。生命如一泓清水,我们这一代的友谊应了科学的误区,流入了小河殇。送他走那天,有月亮,有火车,有离别之吻,我对他说,我有一颗感恩的心,感谢他给了我初恋幸福的味道。他凄然一笑说,告诉你,我真的爱你,我喜欢咱们在一起。再次来并,也只为看你,你给了我最美的力量,但你的幸福与那么多人的幸福息息相关,我只有饮酒,然后遥望远方,对你的母亲说:妈妈,请让我给你安宁!
这是他最后对我们爱的诠释,我们俩人的旋转木马嘎然而止。我送走了心中最重要的人,他还给了我母亲一个女儿。远处有一盏灯,鱼在空中飘浮着随风起午,我看到他用少年的智慧遮着那只精神崩溃的老鼠。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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