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目中,唯有她是世界上最慈祥、最可亲和最美丽的人,她是我二年级的老师。我长大了,一定要和她生活在一起——只要她肯等我。在教室里,我常常整个上午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去厕所又不肯举手,因为我一秒钟都不原意离开教室,不愿意失去和她在一起的珍贵时间。然而,每逢她问谁愿意擦黑板或者把作业收齐送到讲台上去时,我总是第一个举手。这是最好的差使,我可以接近她,把全班同学都撇开,我会把作业理了又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新学期开学不久,我就老缠着妈妈在我的饭盒里多放一个苹果或桃子。我始终没有敢对妈妈说是要给老师的,也不敢当面递给她。
带去的好东西,总是偷偷地放在讲台上,而她的反应每天都一样:
“同学们,早。”
“林老师早。”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哦,真好!”她拿起当天的贡品,四下打量全班同学,“是哪位小朋友想到给我带来的?”
谁也没有承认,我就更不必说了。我只是低下头,眼睛直盯着书桌。
“难道有人喜欢我,而又不肯说,是吗?”她问道。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我相信大家都在看着我。等到林老师把水果摆到一边,开始上课时,我这才松一口气。
我总是在林老师面前过不去,当然这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常常心不在焉。我望着窗外的天空。我和她站在森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突然,一只发了蛮性的大象奔出松林,一直向我们撞来。我不慌不忙地举起猎枪,一枪打在大象两眼之间。大象慢慢地倒下了,它那大鼻子落在了她小巧玲珑的鞋子上。她无限温存地抱着我,说:“我的恩人,你救了我的——鱼!”
我猛然惊醒,发现梦中情人正在轻轻地拍着我的小肩膀。“我刚才问你,‘鱼’字怎样写?也许我该问你‘梦’字怎么写吧?”
顿时,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起来,我一下子满脸通红了。放学之后,我被留在教室里罚写二十五遍“我不该白日做梦”。
说真的,这种处罚真开心,就只有我和她俩人在一起,我能写多慢就写多慢。
秋天,有一个上午,全班同学乱哄哄的。有人发现第二天星期五刚好是林老师的生日,每人都想送点礼物给她。我的心怦然一动,现在有机会当面送东西给她了。那天下午,我一直在田野里找野花,这个季节开的花不多,但我还是在灌木丛中找到了几种鲜艳的浆果,一个绽裂后细丝茸茸的乳草荚和一些干蓟的头状花。最后我又找到一簇艳丽无比的红叶,我摘了一大把,连同野山桂和浆果扎成一束鲜花。
第二天早晨,大家纷纷献上礼物,我故意挨到最后。终于轮到我走到讲台前,我把鲜花献给她。她接过鲜花,欣喜地叫了一声,举起来在脸上轻轻贴了一阵。我得到的奖赏是她的嫣然一笑,但更大的奖赏是让我抱花瓶,插花。
可是到了下星期一,林老师没有来给我们上课。十点左右,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去。我走进去,想不到妈妈也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我送给林老师的鲜花,花已经凋谢了。
“你可知道林老师今天在哪儿?”校长问。
“不知道,校长。”我回答。
“林老师,”校长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她在医院里,是你害了她!”
我站在妈妈身边,吓得直发愣。
“你知道你给她的是什么吗?”校长接着问。
我点了一下头。“浆果,干蓟,还有好看的大红叶。”我如实地报给他听。
“小朋友,那大红叶是野葛,是黄栌的一种,皮肤碰到了就会发严重的疹子。”他越说越生气,“你摘果的时候用什么来保护自己的手?戴了手套吗?”
我摇了摇头,“真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是野葛。”我哭了。
校长站了起来,“现在我决定,罚你停学十天,将来怎样,要看你回来以后的表现再决定。”
我一路哭着回家。心里难过的倒不是因为被停学,是因为意中人惨遭不幸。我又跑到野树林里摘了一些野葛叶子,拿回家去给妈妈看,“您看,我手上根本没有戴什么呀!”我忍着泪水说。
妈妈看着红叶,说:“好了,宝宝。赶快把叶子扔掉,然后把手洗干净。”
我洗完手回来,妈妈坐在她那摇椅上,张开双臂,让我坐到她的怀里,抱着我摇了一阵。“我们找点东西玩玩吧!”她终于说,“你最想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林老师。”我迫切地说。
我们到了医院,只见林老师坐在病床上,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也密密层层地缠着绷带。
“我不知道那是葛叶子,”我冲口而出,“我不是有意想要害您生病的。我只想送给您一点东西……”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差点没哭出声来。
林老师打量了我一阵,然后说:“你是想送我一点特别的东西,对不对?”我点点头。
“那些苹果是你送的,对不对?”我又点点头。
“等我这些绷带都拆掉以后,我要紧紧地抱抱你。”林老师说。
“还有,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接着说,“我结婚以后,假使有一个儿子,我希望他长大了和你一样。”
妈妈牵着我走出病房时,我仿佛看到林老师的眼里含着热泪。她很感动,也许是感激。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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