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有这样的风俗,临近过年,都要去洗澡,意为洗去一年的晦气,辞去旧岁,清清爽爽的用全新的开始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小的时候,几个村落,方圆十几里只有一家叫做“大众浴池”的洗澡堂。当时大部分农村人几乎都没有“洗澡”这个概念,一个冬天能洗上一次都算是不错的了,这家老板还兼营着浇筑楼板的生意,冬天里路过,澡堂子的大门基本上都是合着的,只有一摞摞的楼板默默的守在门口和院落里,我想,这家澡堂子平时的生意应该也是十分清淡的吧。但是,小年一过,这澡堂就马上嚣张了起来,“大众浴室”的红字招牌飞扬跋扈的挂出来,门口往日里沉默的楼板似乎也骄傲了起来,老板娘把它当做柜台,摆上了搓澡巾、香皂、洗头膏等的货品。售票的小窗窗前,黑压压的全是等着洗澡的人,那平时寂静的院子,停泊着一辆辆自行车、轻骑,中间还夹杂着几辆显眼的摩托车,不时的招来人们艳羡的目光。
记得小的时候,每年的腊月二十七或二十八的时候,父亲都会带领着我们全家人,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相好的邻居也约好一起去,又是浩浩荡荡的一路人马,因为澡堂是在邻村,这一路走去,如果是骑摩托车,一车驮两个人,至少有五六辆,一路驰过去,可以想象我们奔向“大众浴室”的景象是何等的壮观!到了之后,必然是“僧多粥少”,先是熟人打招呼,接着排队买票,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孩子们是耐不得寂寞的,三三两两的打闹嬉戏,大人们就围在一起闲聊,等排到跟前了,妇女们领着女娃,男人们领着男娃,呼啦一下全聚了上来,兵分两路就飞快的杀进去了。浴室具体的样子,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约是一个套间,雾气腾腾中昏黄的灯光,大约是用来做装饰的温温的暖气片,破旧的木头格子箱子,大小颜色不一的一顺的拖鞋,滑腻腻的地板,一不小心碰到墙壁时候的一激灵的冷。水花四溅的时候,这样的阵势见的不多,小孩子们都很兴奋,互相闹着泼水玩,因为还有众乡亲们在外面痴痴的等候着,所以,为了不辜负外面一如朝圣般的心意,几乎每次洗澡都是在大人的催促声中完成这个过程的。一掀开澡堂的门,总觉得空气都是甜的,一切都是清香的,孩子们红扑扑白生生的脸蛋既像刚出锅的白馒头又像吸收了充足阳光的苹果,嫩嫩的能挤出水来。而外面的“朝圣者”们,这时又是一拨狂潮冲进了进去。
印象中还有一次,是很夸张的。当时父亲母亲已经在镇子上生活了,但是过年还是回村里的。年前收拾停当就说去洗澡,村里有个和父亲相好的叔叔,是开大巴的,当天晚上父亲约了他一起去,他们把车停到村头,陆陆续续的几乎上满了一车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坐着巴士去洗澡了,这样的场面应该是很少见的吧。等车到了“大众浴池”,人一个接一个的下来,父亲很豪气的说,包圆了!老板娘眼睛瞪大愣了个神,一反应上来,嘴巴立马笑的都咧到耳朵上了。
等我再大一些的时候,澡堂就遍地开了,越来越多的“小众浴池”出现在我们身边。想来应该是市场需求拉动了经济的增长的,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了,对生活的品质要求也更高了,对自身的健康卫生也更加的注重,就不满足于在漫长的冬天里,仅仅为了迎接新年洗那么一次。如果说,哪个浴池老板想着能在年前的时候狠赚一笔,那确实成了天方夜谭了。
等我上大学后,放寒假回家,根本就不用再出门了,家里的洗澡间温暖明亮,年前的那一次洗澡,并不是兼并者为清洁掉一个冬天的污垢而去进行的,真正的将它还原成一次单纯的迎新送旧的仪式,清水洗去旧年的晦气,全新的自我迎接新年的到来。
又是一年清水洗尘时,在遍布各种高级浴都香薰spa的大街上,我又想起了在并不富有的时代里,年前洗澡的场景,现在的我们真的是太幸福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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