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根脑爷故去已经快40年了,但村里的人还经常会在不经意间说:“根脑爷那时候……”
从我记事时候起,根脑爷就一个人,但他有一个儿子。他家老院子的厦房很破很矮,大人们伸长胳膊就能够着房檐。但这位老人之所以在我们村十分的有名,并不是因为他穷,其实那时候村上大部分人家的情况和他差不多,而是他有一个“职务”——看庄稼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人们没黑没明的干,仍然填不饱肚子。每到过年前后,总能看到夹着口袋四处借粮食度饥荒的人。好在那时候每个人还有一二分自留地,种点麦子、玉米、糜子、谷子以及萝卜大葱南瓜之类的,隔三差五改善改善伙食。其他大片的庄稼,地头埝边一树一树红彤彤的柿子,圆鼓鼓挂满枝头的核桃,则都是集体的,要待成熟后卸下来,才按人口和工分的多少分给每个社员户。根脑爷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集体的东西看住,不让“害货”(村里手脚不好的人、社员家里的猪、羊和像我这么大小的孩子)们糟蹋。
我们巷头有个大戏台,记得有次演完《白毛女》,我们这些毛孩子跑到戏台上,竟然发现那些梅花是用红萝卜刻的,就一哄而上摘下来,争先恐后往嘴里填。前巷有个猪儿爷,他家里有五六个娃,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没办法,老两口就经常趁着下地或者晚上没人的时候,偷些粮食、棉花回来。久而久之,他们就被根脑爷盯上了。
有天早上,两个生产队(也就是我们全村)的社员集中在大戏台前,召开批斗大会。大人孩子们都去了,好多人手里还拿着红红的语录本。只听高高的台子上队长大声宣布:“把盗窃集体财物的坏分子王猪儿和他老婆押上来”。猪儿爷倒是很自觉,低着头站到了台下。但前巷婆(猪儿爷的老婆)不愿意,她嘴里嘟嘟囔囔怎么也不愿意站上来。根脑爷就在后面推着她。他推一下前巷婆走一步嘴里嘟囔一下,他推一步前巷婆走一步嘴里嘟囔一下。
其实,根脑爷也不是谁都敢惹。有一次,村上寡居的后巷婆家养的猪趁着中午吃饭时,偷跑出去了。那家伙跑到庄稼地里一阵乱拱猛吃,正好被警惕性很高的根脑爷看到了。他拿着棍紧追不放。黑乎乎的猪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直到把那家伙追得无路可逃,一头栽进了两丈多深的城壕。看到自己养了大半年的猪掉进城壕摔死了,后巷婆满巷子的骂。她一直骂到根脑爷家,看到根脑爷正端着钵儿呼噜噜地吃面,伸手一把夺下饭碗甩在地上,歇斯底里地骂起来。根脑爷站起来,只是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村子里最怕根脑爷的还是那帮爱“害人”的孩子们。我们村小学那地方原来是麦场,旁边有几棵核桃树,每年都枝繁叶茂果实累累。这帮不大的孩子们放学了总爱爬到上面,把还没熟透的青核桃打下来,结果是吃得少糟蹋得多。有一次,这帮坏小子让根脑爷给逮住了。他命令他们把地上的青核桃拾到一块,堆成堆。然后抡着手里的棍子让这帮小子连皮吃下去。
青核桃皮既涩又酸,剥下来猪都不吃,至于那帮小子是咋样被根脑爷逼着吃下去的,我是想像不出来。但是他们当时那模样肯定相当地不好看!
这些年,我时常会回家去看老母亲,村子也一年一年在变,但是还能听得到某某家的果子被人半夜偷了、哪里的大片大片的麦子被人赶齐几(天快明时)割了头、谁谁刚出苗的玉米被羊连根啃了。这时,我总会想起根脑爷……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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