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麦灿烂的笑容里回到阔别一年的校区。小麦说秀才你跑得真快,校区运动会就要开始了,你不参加个五千一万,哪对得起你这速度?我说别逗了,早上被大师死拉硬拽去爬五泉山,要不是你打来电话救急,我的小命只怕难保。小麦听了大笑,非要我谢她不可。
小麦是我在论坛里认识的师妹。走在校园的路上,小麦兴奋地给我指指点点,说这是新建的那是拆迁了的。路旁的花开得正艳,飘出幽幽的花香。
去年八月离开校区的情景油然而生。
搬到市区,大四生活也就开始了。无论考研还是择业,同学们都在忙碌着。我没有复习也没有准备简历,但我也忙。忙着完成大学期间的第一个中篇小说,那是我第一次想要认真完成的小说。我习惯听着音乐在电脑前写文章。那些日子的白天,我就傻傻地坐在黑乎乎的宿舍里等待来电,就像是等待光明的来临。
十月我把小说寄给小鹿,连同寄去的还有三封同样厚重的情书。小鹿回信说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为我五年痴迷的等待,而她给不了等待的佳音。她说感谢多年来我带给她的感动,但是感动再多也变成不了感情。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忘了我吧。
我没有认真看完就把信烧了,燃起的火苗祭奠逝去的青春。在信纸化为灰烬之前,我看到了末尾的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哈哈大笑走出黑暗的房间,屋外秋日的阳光刺疼双眼。
校园里流动着匆忙的身影。有人问我说秀才你丢了魂了?我嘿嘿一笑说我得走了。他们又说什么?你去哪里?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我没有回答他们。出了校门,有人在车门口招呼,我没有思索就上车随她去了。我不想思索仿佛我不再需要思索。
很快我就迷恋上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像是城市豢养的小猪,整天吃饱了在城市的楼群间哼哼地跑来跑去。我喜欢看着小猪在人群里哼哼地跑跑停停,而我就像是小猪身上的虱子。阳光懒洋洋的晒在身上,我犹豫着是否将如此结束我的大学时光。北方的城市黄叶飘零,萧瑟的秋风吹卷着满地的落叶。我仿佛这些无根的叶子在城市穿街过巷。周遭的嘈杂离我远去,耳机里许巍沙哑的声音愈来清晰: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
十一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丰子的来信,就是那个在四月里休学离校了的丰子。丰子告诉我说他下过田,插了秧,玩过蝌蚪,抓了泥鳅……他在家乡连绵夜雨中安然入睡。闲暇时在洱海旁品茗垂钓,夜晚拥着白兔赏月。丰子说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活,真实而诗意的生活。丰子还说他学会写诗了,虽然写得不好,但还是给我寄了一首:
日落众山昏,萧萧暮雨繁。
山空夜有音,幽阶滴到明。
丰子的来信让我辗转反侧。他描绘的是怎样的生活?忘记了是谁写过“何处是吾乡,心安是归处。”的诗。如果我也休学了,我能像丰子那样过上平静而自在的生活吗?我能么?我连休学的勇气都没有。
我给丰子寄的信里也附了一首诗。那首诗名叫《愁仙》,这么写道:
一朝偶坠俗尘间,举目萦怀愁万千。
鬼域有途能入地,人寰无径可通天。
悬崖峭壁横身后,霜剑风刀纵眼前。
何处觅来灵妙药,飘然归去彩云边。
丰子的回信很简单。一句是人之大患,在有我身。另一句是秀才努力。
既然无法逃离,我便不再回避。回头再看身边的同学,上考研辅导班的、与单位签约的,忙得不亦乐乎。我问丰子说现在开始复习考研,晚吗?丰子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说你相信我?丰子说当然,附赠你四字真言。我说哪四字?丰子说我练书法了,改天送你。过了几日,果然收到一封厚厚的快件,我展开,“坚持到底”四个大字跃入眼帘。笔力浑厚,丰子的书法大有长进。
金城落了雪,树枝上几乎没有了可以飘零的黄叶。寒风从破陋的窗缝挤进身在教室里搔首弄姿。我在座位上透过窗户向外望,顽皮的麻雀追打着从梧桐枝飞到枯藤上。金城的冬天冷得仿佛我的秋天不曾来临。教室里的人日渐稀落,我固执地坚守着最后一个离开。脚冻麻了,蹬蹬再搓搓,冻僵了就奔回宿舍泡回热水脚。夜里窗外流进来的月光柔柔地罩着失眠人的脸,我会想起远方的丰子,当然还有心仪多年的小鹿,如今她已奔跑在别人的草原上。
有一天,保研的大嘴领着一位女孩在教室里找到我。女孩大方地说,我是小麦,论坛里的小麦,谢谢你每次都认真评点我的文章。我不记得曾经为ID叫小麦的人写过什么评点,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作为论坛版主,回复每一个帖子那是理所当然。
相识总是有些偶然,或者是有些莫名其妙。我说今年金城的冬天好冷,雪地里看不到一朵花。小麦说等到校区的花开了,我邀请你。
教室熄灯前,我把黑板擦净,工工整整地写下“坚持到底”。过了两天,黑板上居然满是字体不一的“坚持到底”。我忽然明白了丰子所说的四字真言。临考的前一天,我在熄灯前把黑板上所有的“坚持到底”擦净,工工整整地写下四个大字:相信自己。踏进考场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将那块黑板写满。
小麦扯了我一把,她嘟着嘴说我说了一路,你怎么一声不吭?我回过神说,我在想去年的冬天。小麦不解地说冬天已经过去了,瞧,迎春花开得多美!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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