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们

　　海尔老师一走进教室，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见小塔瓦肯正用打火器对准一个装满燃料的喷物罐，准备射击：“看呀，火炬马上就要被点燃啦。”十岁的里肯起劲地对周围的同学喊道，别的孩子立刻在旁边打起哨来。

　　海尔立即没收了喷物罐，又拉开了两个正在摔跤的巴基斯坦男孩，最后冲陈泽华打了个手势，这个刚从香港来的男孩只好乖乖地收起了手中的中文报纸。

　　海尔早就听说，这群哈莱姆街区的男孩是一群惹事生非的小捣蛋，他们经常捣乱，损坏桌椅。小偷小摸者大有人在，至于上课嘛，千万别心存奢望，能听上几秒钟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用英语怎么说？”泽华那好奇的目光落到了海尔手中的国际象棋上。“你想玩吗？”海尔问道。泽华摇了摇头，海尔真搞不明白，这孩子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不过他对象棋的兴趣倒是一束求知的火花，而且这火花绝对感染了他身边的几个小子。24岁的海尔灵机一动，摆开了棋盘：“下象棋就像打仗，两军对垒，就好比拳击和摔跤。”海尔边说边拿出棋子，把它们的英文名称一一写在黑板上，教室里鸦雀无声……“如果有人想学下象棋，今天下午放学后在这儿等我。”一小时以后海尔收起了棋盘。

　　下午3点，当头号闹将托尼和塔瓦瑞肯没精打采地撞进来时，海尔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如果这帮小子想一块儿捣乱，我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出乎意料的是，当海尔讲述控制关键棋子的重要意义时，两个少年的目光却从没有从棋盘上移开。

　　讲解告一段落，托尼嘟哝道：“嘿，真带劲。”“那现在我们就杀一盘吧。”塔瓦瑞肯也显得跃跃欲试。

　　第二天两个男孩准时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路易斯，奥提斯和蒙塔诺。继这几个犹太男孩之后，陈泽华和那两个巴基斯坦男孩也加入了进来。这队伍不断壮大，几天以后，海尔已经不得不把午饭和周末早晨的时间搭进去了。

　　一天，当托尼用棋子将死了海尔的王后时，海尔长长舒了一口气：“嗨，你们这帮小子开始有点儿起色了。”托尼兴奋地笑了：“你能多教我们点儿吗？”观战的男孩儿用急切的目光盯住海尔。

　　“想要继续学，你们就一定要去读象棋入门之类的书。”

　　“一定要英文书吧！”一个男孩厌烦起来。

　　“如果那书真是用英文写出来的，我们也一定去读。”泽华的回答很坚定。

　　一段时日之后，这些男孩儿的单词量和对英文的理解力有了很大提高，当自然课老师夸奖塔瓦瑞肯听讲耐心时，这孩子认真地回答：“以前我放弃了许多，现在不会干这种傻事了。要知道，在棋盘上你若放弃就意味着死亡。”

　　周末的夜晚，海尔把男孩们带进了象棋俱乐部。“把这些小阿飞赶出去。”一个老计时员吼道。蒙塔诺走上前躬身一礼：“先生，如果你能和我杀一盘的话，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满脸不屑的老计时员慢慢吞吞地坐在了蒙塔诺对面，摆开了棋阵。蒙塔诺一出手就亮出了女皇：“小子，你输定了，现在悔棋还来得及。”老计时员得意地说道。蒙塔诺摇了摇头：“海尔先生说过，如果你走错了一步，你就不得不承担后果。”当蒙塔诺的女皇被吃掉时，这男孩巧妙地推进两个子，将死了他的对手。“你进陷阱了，这一招200年前就有人用过。”蒙塔诺的声音很沉稳：“想学这招吗？《取胜的技巧》一书中写得一清二楚。”

　　四个月之后，海尔考虑要让这群孩子参加市青少年锦标赛。可校长坚决反对：“他们会被打得一败涂地地，象棋所给予他们的自尊和自信也会毁于一旦。”

　　男孩们却一点都不担心：“谁说我们会输，我们非去不可。”我怎么能让这些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地去参赛呢？海尔想：他们需要队服和一个响亮的队名。象棋本是一种皇家游戏，其中的马则代表骑士。对，就叫“皇家骑士”队吧。第二天，海尔就把十几件T恤衫的后面纹上了“皇家骑士队队员”的字样。

　　开始，海尔还寻思，也许男孩们不会穿这种正儿八经的衣服。可几天过后，他注意到，这些男孩儿一改过去吊儿郎当、野性难驯的模样，穿上队服，他们个个显得精神抖擞。“我们会赢的，”他们说：“即使不赢，我们也要像个骑士一样地去迎接失败。”

　　比赛结果出乎海尔意料，奥提斯第一场便凯旋而归，蒙塔诺竟和高年级的学生杀得难分难解。每场比赛下来，不管输赢，男孩们都互相击掌鼓励，在他们的眼中任何一个队员都是整个棋队的化身。

　　纽约的报纸介绍了这群来自哈莱姆区的小棋手，对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大加赞赏。在市民眼中，哈莱姆区的孩子不再都是些打架成性，吸毒成瘾的恶少年了。

　　当一个退休的石油商得知此事后，决定出资赞助这群孩子参加州青少年象棋锦标赛。这是件好事，可男孩们却想拒绝。海尔真够纳闷的。直到找到他们，海尔才晓得，原来他们怵头的是不知在旅馆、火车和餐馆里该怎么做。

　　“好吧，先生们，”海尔拍了下手：“让我们忘掉比赛，去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上它一顿！”

　　在餐馆里，海尔手拿菜谱一字一顿地点菜，等菜一上来，男孩儿们围坐在海尔身旁，争相效仿他的一举一动，不时还问些有关的小问题……

　　几天后，皇家骑士队启程了。

　　这次锦标赛打得异常激烈，经过艰苦较量奥德加得了第三名。埃都瓦尔多在与人争夺第四名的比赛中，猛地迈了空当，海尔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旁边的塔瓦瑞肯神秘地冲他眨眨眼：“没事儿，好戏还在后面呢。”埃都瓦尔多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死了对手。

　　在以后的一年中，皇家骑士队接二连三地参加了多场大型比赛，成绩在全国109个棋队中排行17。这群男孩已经逐渐成长为勤于思考的大小伙子，他们愿意承担责任，事事也开始有所计划了。

　　一个明媚的早晨，海尔和男孩们围坐在草坪上谈天论地。塔瓦瑞肯自信地说：“赢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有人想赢我，我就一定要证明这人并不是坚不可摧，否则不会离开棋盘。”

　　“知道吗，我想长大当个律师，”一个男孩对身边的同伴悄声说：“生活和下棋没什么两样，如果你不事事想在前，就会被打败。”

　　“嗨，泽华，你在想什么？”海尔唤道。“我在考虑以后上哪所大学。”泽华的英语已经说得很流利了。

　　海尔走到托尼身旁，发现他正在整理几年来的参赛日记：“也许有一天你会写一本哈莱姆区的孩子如何成长的小说。……看来象棋确实在你们的一生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海尔道。

　　“象棋确实使我们受益匪浅，”托尼表示赞同，“可如果我真要写这本书，决不写下象棋，我要写那位教我们如何控制棋子的老师，这棋子就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