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醒来,窗外就淅淅沥沥下着雨,薄薄的水雾含情脉脉地融成一片。我起床站在窗边向外望去,光滑如镜的黑色路面闷闷发亮,向远处延伸着,一辆辆来往穿梭的汽车都性急地吞噬着道路,急速地向着远方的某个目的地飞奔滑动。铅色的天空压得很低,沉甸甸的使人不免心事重重,一些徘徊不去的问题,便断断连连地在雨幕中来到脑子里—我在想,每个人也许都有自己的精神困境,是别人无法替代解决的,到底要如何面对?
信手从书柜里翻找几本旧书来看,依然觉得比起今日书店里的新书可读。《伍尔芙日记选》又落入我的手中。这位20世纪上半叶勤奋且多产的作家似乎没有更多地遭受创作空虚的困扰,她的苦痛在别处,那就是“生活为什么总是像在悬崖边羊肠小道上的感觉?”她始终走不出这个困境。终于在一天早上独自离家,在一条叫做罗德美尔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她的终极的苦痛。
我想起张爱玲的结局,想她为什么没有像伍尔芙那样选择结束自己,而是等待生命结局的自然来临。张爱玲的晚年孤独寂寞,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她甚至不和任何一个熟人朋友往来,一口气关了几十年的门,闭门锁居,与世隔绝,肯定有她说不出的苦楚,有她无法超越的困境。只不过她没有像伍尔芙那样说出来,而是把那些密封在心中,同着死亡一起带走了,世人无从知晓。她的晚年几乎没有写作,我相信她同样有一个巨大的“结”,而她到死也没有说出来,真令人心痛!
1972年获诺贝尔奖的川端康成在获奖两年后自杀了,据说,除了三岛由纪夫的自杀对他造成的打击外,他自身的生活也充满了无法规避的虚无感和死亡的宿命感,平时他的情绪异常波动,完全依靠安眠药过日子,即使写作也要依靠药物制造一种幻觉,离开药物他几乎无法生活,无法写作。这种情景对于视写作为生命的川端康成来说,创作力的衰竭即是生命力的衰竭,他无法摆脱这个困境。他曾说,“我什么时候能毅然自杀呢”,可见他内心的挣扎之苦。最后,他终于在盥洗室里口含煤气管自尽,结束了生的痛苦。
再看一百年前的梭罗,他一生与孤独结伴,他认为没有比孤独更好的伴侣了。1845年的一天,他单身只影拿了一柄斧头,跑进了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边的山林中,独居两年后才回到康城。他曾说,他要逃避的是现在。后来他死于肺病,留下了39本寂寞的日记。他一口气记了25年的日记,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孤独才能25年如一日地对着纸张倾吐自己的思想和心绪啊。
显然,他们都是面临人生的某种困境的。伍尔芙和川端康成用自杀来解脱肯定需要巨大的勇气;但是,我觉得张爱玲和梭罗的对生命的坚持,则需要更加巨大的勇气,因为后者敢于放弃什么、放弃之后依然能够活下去。
我的思路停留在这些人物上,徘徊不去。多么想从前人的身上省悟一些什么,寻到并超越一些什么。
我曾经说过要与生活和解,说到底就是与自己和解。然而,这对某些人来说并非易事—那是放弃什么之后,依然有生的勇气,有快乐的勇气,这也许是更高一层的境界吧。
我觉得头发有些长了,似乎没了型,于是打算出去走走,然后去发廊修整头发,也许潜意识中是想通过整理头发抵达思想的明晰吧。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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