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母亲的眼泪

　　他有一个卑微的母亲。

　　母亲穷，所以，供他上学费了很大的劲。他是家中的老三，那时两个哥哥已经成了家，可因为嫂子的不孝顺，与母亲的关系很紧张。

　　像所有的农村家庭一样，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向他的两个哥哥张了口，她说：“你们供弟弟上大学吧。”

　　他考上的是一所不错的大学，为了筹措学费，他整个暑假都在煤矿上当小工，整个人累得脱了形，可是有什么用呢？昂贵的学费让他的大学梦就要破灭了。

　　他听到过母亲哭，呜呜咽咽地压抑着，父亲则在旁边抽着烟。

　　两个哥哥为他的学费吵了起来，他们只上到小学毕业，他们说：“凭什么让小弟去上大学？凭什么要我们供他？”

　　他听得心如刀割，都说血浓于水，在他这里，却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他的两个嫂子也跳出来嚷着：“自己没有能耐就不要供孩子上学了，凭什么向我们要？我们也有孩子！”

　　母亲忽然做出了一个举动，她踉跄着扑过去，跪在两个哥哥和嫂子的面前，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哭喊着冲上去说：“妈，我不上学了，不上了！”他哭着，声嘶力竭地嚷着，这一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终于去上学了，算是两个哥哥供他的吧。

　　母亲认识几个字，写信说，家里都好。

　　他明白那“家里都好”是什么，短短几个字，足以泪沾襟。他在大学里是最艰苦的学生，吃咸菜、做义工……别人休闲娱乐过生日的时候，他去拼命挣钱。

　　他甚至拾过同学们丢弃的馒头吃，这算丢人吗？不，想起母亲下跪的那一幕，这又算什么？

　　大四的时候，一个同乡告诉他，他的两个哥哥又去找母亲闹事，母亲气得一病不起，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大学几年，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不是不想念母亲，是怕来回费钱，更怕回去看到母亲的眼泪。他忘不了母亲的眼泪，那是一个卑微母亲的眼泪，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流。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让母亲再流眼泪。

　　那次，他果断地把哥哥们寄来的钱退了回去。当然，他没有告诉母亲。大学的最后一年，他是如何过的呢——自己打工，靠同学和老师的接济，吃了一年咸菜，穿了一年别人的旧衣服，甚至在夏天，他还穿着冬天的那件外套！

　　终于大学毕业了，他被分配到一个不错的单位，第一个月的工资，他一分不剩地寄给了母亲。

　　母亲含泪写信对他说：“儿子，妈是不要回报的，只要你好就行。”

　　后来的几年，他挣来的钱全寄给了两个哥哥，他要还他们，以求母亲的心理平衡，以偿还母亲当年的那一跪！

　　他把母亲从乡下接了出来，两个哥哥见了他讪讪的。母亲劝他说：“算了吧，到底是亲哥哥。”他买了大米和牛羊肉，让母亲带回家，却看到两个哥哥家摆着他买的东西。他的喉头一阵哽咽，一直对两个哥哥耿耿于怀。倒是母亲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早已经忘记从前的不快，把小儿子送的东西全给了两个大儿子。

　　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两个哥哥的关系逐渐缓和。卑微的母亲给他上了人生最好的一课：以最仁慈的心来对待人和事。而母亲的眼泪告诉他，一切都可以过去，即使苦难或者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