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老家是富平县城南牛村人。说来奇怪,牛村却无一家姓牛的,过去村里甚至连牛也很少养,用以耕作的牲畜多是“高脚子”(骡马)。如是,咋又叫“牛村”呢?据《富平县地名志》讲,唐代宰相牛僧儒曾在这里修建别墅,遂传下这一村名。
牛僧儒是甘肃灵台县人。不像他后来的政敌李德裕出身名门望族,可以凭借祖先功劳取得做官资格,而是完全靠着个人的苦读努力,通过科举进人仕途的。自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考中进士后,他从伊阙(今河南洛阳市南)尉地方小官做起,先后出任过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兵部尚书以及武昌节度使、河南节度使、东都(洛阳)留守等要职,并两度担任宰相。其间经历了唐德宗到唐宣宗八个朝代。唐宣宗大中初年(公元848年)病逝,享年68岁。
史载牛僧儒任御史中丞时,“以州府刑狱淹滞,人多冤抑”(即地方司法部门工作效率低,造成许多积案冤案),遂上奏当时的穆宗皇帝,责令各地司法部门转变工作力作风,提高办事效率,从速清查、审理积案冤案,使许多冤假错案得以纠正,对理顺人心,维护社会稳定产生了良好效果。牛僧儒在御史中丞任上,还干了一件青史留名的事:长庆元年(公元821年),时任宿州刺史李直臣东窗事发,因任内贪污数额巨大被移交司法部门处理。李直臣买通皇帝身边宦官为他说情,穆宗被说动,召见牛僧儒“面喻”道,李直臣虽说贪赃枉法,但这个人很有才干,朕想让他缴些罚款,以顶其罪,然后调任他到边远地区为官,发挥他的才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对穆宗这种“欲贷其法”
(即以罚代刑)的“面喻”,牛僧儒当场顶了回去,说国家立法,就是为了约束那些自恃有才,不把国家法律法令放在眼里的奸雄人物。安禄山、朱批这类奸雄,正是仗着自己才能过人,才敢造反篡逆,祸乱我大唐江山的!何况李直臣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又怎么可以因他而亵渎国法的威严呢?对牛僧儒的“顶撞”,穆宗没有动怒,反倒面赐金印紫绶,奖赏他忠于朝廷维护国法的刚直不阿精神(见《旧唐书》)。第二年正月,穆宗提升牛僧儒为户部侍郎。一年后,又升任他为宰相。
牛僧儒不但执法严明,刚直不阿,在清廉自律方面也传为佳话。他在担任户部侍郎期间,当时朝中有个大官叫韩弘(任中书令),此人曾任宣武节度使20余年,其间不知聚敛了多少钱财!回京任职后,有关他巨额不明财产的流言议论,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韩弘为了平息流言,派其子给朝中众多官员行贿。不久,韩弘父子暴病而亡,其孙韩绍宗继承了家产。穆宗担心绍宗年幼,家产被家奴们骗走,遂命人到韩家将其家产详细登记造册,发现有个小本子,里面详细记载了官员受贿时间、数目,只有在户部侍郎牛僧儒名下,用朱笔注明:“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云云。穆宗看到这个小本子,对牛僧儒拒贿感到很高兴。不久,在讨论宰相人选中,穆宗首先圈定了牛僧儒。不过,在牛僧儒40多年政治生涯中,亦饱经了宦海沉浮,在官场数起数落。其中主要原因,则与当时的朋党之争息息相关。
与牛僧儒同时代的晚唐大诗人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千古名句,其实也是对当时唐王朝的写照。自安史之乱后,唐朝由盛转衰,地方割据势力、宦官专权跋扈和回纥、吐蕃等少数民族对中原、关中的不断侵扰,对唐王朝构成严重威胁。而从宪宗朝开始,又多了个朋党之争,且愈演愈烈,以至于后来的文宗皇帝曾感慨道:“去河北贼(指地方军阀)非难,去此朋党实难”(见《旧唐书》)。这种党争之祸延续了40多年,使唐王朝愈加雪上添霜,种种社会矛盾加剧,最终导致王仙芝、黄巢的农民起义。遭此打击后的唐王朝,也在气息奄奄中日落西山,走向覆灭。
寻根追源,这场朋党之争肇始于唐宪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举行的一次特殊考试,这科试题非常简单、明确,就是希望应试举子“直言极谏”,对时政国是提出自己的看法、意见或批评,写出一篇策论文章,以便从中选拔人才。此前已考取进士,等待分配的牛僧儒和他的两个朋友也参加了这次考试,其策文被主考官评为上等,上奏朝廷要求优先录用。不料时任宰相的李吉甫(李德裕父亲)因牛僧儒等三人在策文中无情揭露时弊,有损他的“政绩”,恼怒之下,遂以牛僧儒等三人“危言惑众”“诋毁朝政”为由,向宪宗皇帝告刁状,三人不予录用不说,连主考官和复试官亦遭弹劾贬出京城。一时间朝野哗然,舆论纷纷谴责李吉甫妒贤嫉能,为牛僧儒等抱不平。后来,宪宗皇帝为平息事态,罢免李吉甫宰相之职,外放为淮南节度使,由此埋下了党争祸根。李吉甫死后,随着牛僧儒和李吉甫之子李德裕相继登上政治舞台,并各自成为所谓“牛党”和“李党”的代表人物,朋党之争也就愈演愈烈了。在用人制度和处理重大国家事务中,往往“派”分亲疏取代了公正公平,宗派利益取代了是非原则。即如唐文宗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吐蕃将领悉怛欲归附唐朝,并献出他驻守的维州(今四川汶川西北)。时任剑南四川节度使李德裕当机立断,马上派唐军接收防务,入驻维州,并向朝廷奏陈他下一步用兵计划,准备利用这一难得机会,直捣敌之腹心,以期从根本上解决多年边患。当时吐蕃屡屡侵扰唐朝边境,掠夺人畜,后虽与唐朝签订和约”复又毁约攻唐。鉴于此情,应该说李德裕的处置和计划是对的。但时任宰相兼兵部尚书的牛僧儒,不顾吐蕃毁约在先,仍坚持他的主和政策,借口“守信为上”,不宜破坏与对方签订的和约,而说服文宗诏令李德裕从维州撤兵,并把降将悉怛送交吐蕃处置(悉怛后被吐蕃残酷杀害)。由此牛、李二人关系愈加紧张。文宗死后,武宗即位,李德裕入朝为相,则又大肆排斥牛党,牛僧儒本人亦被罢免兵权,改任没啥实权的太子少保。宣宗即位后,牛党得势,于是新一轮排斥异己闹剧又火爆登场,李党代表人物李德裕更是被一贬再贬,大中j年(850年)卒于崖州(海南岛琼山东南)司户任上,时年63岁。而在此前两年,牛僧儒业已病逝矣。
史载牛、李二人皆富有才学,并各有着述传世。在政治上,牛为官清正,“清德可服人”;李则刚健强势,“以政绩(卓着)闻(名)”。如果二人真能“宰相肚里能撑船”,求同存异,强强联手,晚唐历史或许将因此改写。可惜历史没有“如果”,有的,是惕戒后人的历史教训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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