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富平：《打金枝》背后的故事

　　时下戏曲舞台不景气，通过电视这一媒体播出的戏曲传统剧目，尤其是一些经典剧目或精彩唱段却煞是热闹!近观河南卫视《梨园春》播出的传统戏《打金枝》，便又过了一把戏瘾。这出戏的剧情并不复杂：大唐中期，在平定安史之乱，收复两京，挽救大唐江山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汾阳王郭子仪寿诞之日，唐皇和文武百官纷纷送去贺礼或到府拜寿，幼子郭暖之妻升平公主自恃金枝玉叶，不肯拜寿，年轻气盛的郭暖一怒之下打了公主，且冲口而出你金枝玉叶又如何，连你父皇的江山也是我父打下的。公主进宫向唐皇和母后哭诉，唐皇反责备公主不该无礼，对驸马气头上的大逆不道言辞亦不追究。适郭子仪绑子上殿请罪，唐皇非但不治郭暧的罪，还将郭暖官职连升三级，并劝老亲家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有道是“不痴不聋，难做阿翁”嘛。在唐皇的温言劝解下，小夫妻也重归于好。一场参杂着敏感政治问题的家庭纠纷，凭着唐皇的大度和睿智，不仅化解了小夫妻矛盾，而且安抚了汾阳王郭子仪，使其为唐王朝继续效忠出力。

　　戏里的唐皇，便是唐代宗李豫。代宗的元陵，在陕西富平县西北30里檀山。有次笔者经过这里，除了路边一通刻有唐代宗元陵的石碑，唯见山岚袅袅中一脉峦峰迤逦而去，哪里还有《富平县志》记载的当年元陵“陵园封内四十里，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门”及大量精美石刻的影子呢?也是，时空已跨过千年之久，枉自多情的我，欲寻当年帝陵的辉煌胜景，难免感到失望和惆怅了。其实，即便是戏里的那份热闹，倘与真实历史对接，恐怕也会使人不无失望之感的。姑且不说《打金枝》戏里的故事，正史中并无记载；就是那位唐皇李豫，也不像戏里说的那样大度和睿智，而是机心颇深对功臣亦充满猜忌的昏君。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唐肃宗病危，皇后张良娣阴谋废掉皇太子李豫，立越王李系为皇太子。宦官李辅国、程元振获悉此事后，遂发动宫廷政变，囚禁了张皇后、李系等，拥立李豫登上帝位。唐肃宗在这一事变中惊吓而死。代宗即位后不久，便听信宦官程元振谗言，剥夺了郭子仪的兵权。应该说，代宗对同患过难的郭子仪是了解的(安史之乱后，时为广平王的他任天下兵马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统一指挥全国军事行动)，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怕郭子仪功高难制罢了。代宗对功臣的猜忌，加上程元振等宦官把持朝政，擅权横行，引起其他功臣和将帅的不满和忧虑，以至于翌年(763年)吐蕃20余万人从大震关(甘肃陇西县)侵入关中，并迅速占据奉天(乾县)、武功等地，京城受到直接威胁，代宗慌忙下诏征调援兵，包括名将李光弼在内的各地将帅，竞无一人奉诏救援。代宗只好仓皇离开长安，逃奔陕州。危急之中，代宗这才重新启用郭子仪，任命他为关中副元帅，速来救驾。此时赋闲在家的郭子仪，为避免皇帝猜忌，连手下亲兵也早已遣散，接到任命诏书，郭子仪毫不迟疑，临时招募20骑，火速赶赴前线来到咸阳。此时，吐蕃军已过渭水占据长安城，大肆抢掠皇宫和民间财物。郭子仪兵少将寡，乃以奇兵疑阵惊退吐蕃军，收复了长安城，代宗才得以回京。事后，代宗迫于朝野舆论压力，不得已下罪己诏作了自我批评，并免去宦官程元振的官爵，却又重用宦官鱼朝恩、奸相元载等。

　　当时，唐王朝的天下并不太平，一方面地方割据势力拥兵自重，中央政令难以畅通；一方面吐蕃、回纥等外族不时侵扰中原，对唐王朝构成严重威胁。在这种局面下，代宗在其执政的17年间，对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真社稷之臣也”郭子仪等忠良将帅却始终心存猜忌，而宠用程元振、鱼朝恩、元载等宦官和奸相，对仆固怀恩(后勾引回纥、吐蕃等发兵攻人关中，被郭子仪率兵逼退，怀恩亦病死于军中)这类依附宦官的将帅亦委以重任，作为牵制郭子仪等的政治棋子。如此昏悖，大唐江山又怎能不陷入兵连祸结内忧外患的混乱局面?!

　　顺便说说郭暖和升平公主。见于正史中的郭暖，是郭子仪第六子，升平公主则是代宗第四个女儿。两人年龄相仿，十几岁便成亲，至于小夫妻因家庭矛盾闹到金殿云云，正史中却未见记载。不过，升平公主确实曾为家里的事找过代宗。当时，长安城外有条白渠水，因其支流上建满权势人家的水磨，影响到农田的浇灌用水，代宗于是下诏拆除渠上的水磨，这其中也包括升平公主和郭子仪的四座水磨。公主便进宫找代宗，请求留下这四座水磨，遭到代宗的拒绝，反而要求公主和郭家体谅他为苍生的一片苦心，“为众率先”，拆掉水磨。史载“公主即日命毁”，其他权势之家也纷纷拆毁各自水磨80余所(见《旧唐书》)。从这件事来看，升平公主并非“刁蛮公主”，而是颇识大体行事果断的贤淑之人。公元779年唐代宗死后，其子李适即位(唐德宗)。期间，升平公主不知何事得罪了这位皇帝哥哥，与驸马郭暖一起被幽禁宫中，闭门思过。朱洮之乱时，待幽禁深宫的夫妇俩获悉京城发生兵变叛乱的消息，德宗已逃离长安城，出走奉天县(今乾县)。郭暖以居丧有疾为由，拒绝了朱泄伪朝的官职，和升平公主等冒险逃出京城，来到德宗身边，算是表示了对德宗的忠诚，才得到德宗谅解，郭暖得以官复原职，夫妇俩度过此劫。后来，德宗皇孙广陵郡王李纯纳郭暖的女儿为妃，德宗、顺宗相继死后，李纯即位(唐宪宗)。宪宗死后，郭妃之子李恒即位(唐穆宗)，穆宗遂尊郭妃为皇太后。其时，郭暖已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公元801年)去世。升平公主也在唐宪宗元和五年(公元811年)亡故。夫妇俩虽未亲眼看到自己女儿贵为皇太后，而能在充满变数祸福难测的皇宫中得以善终，也当笑慰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