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节

    平日里总是让生活摆布得忙碌碌，急匆匆，捡芝麻丢西瓜的事常有。清早起来接到母亲电话时，方记起今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九日，一个与我和母亲相关的日子。40年前的今天，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从此因为新生命的诞生充实了母亲生命的内涵，也因为新生命的成长扩展着母亲生命的外延。
    古人称自己的生日为“母难之日”，意即这一天为母亲受苦受难的日子，确实道出了人之生日的内在涵义。当今，人们时髦于庆祝母亲节。我以为，社会有一个公众共同的母亲节，而对每一个人来说，母亲生下他或她的那一天，应当是他或她独自拥有并难以忘怀的母亲节。
    好多年来，我只顾在母亲的呵护怜惜疼爱中恣意欢笑，却从来没有认真端详过母亲的容颜，直到自己一只脚跨进40岁门槛的瞬间，才发现我一直认为漂亮年轻能干的妈妈，早已让岁月风蚀得失去光采，双鬓华发浸染，面庞沟壑纵横，步履缓慢蹒跚……放下电话，清泪抛洒一串串。
    小时候，我们只知道荣耀在有一个吃皇粮的父亲的光环下，根本不知道“一头沉”的家庭里妈妈是多么艰辛。寒来暑往，田地间滴落了妈妈多少辛勤的汗水；四季更替，灶台上经营了妈妈多少匠心；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如豆的油灯下织布纺棉纳鞋底，妈妈在孤独劳作中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缺钱花的日子里，一分钱掰做两半用常常让妈妈作难……记得那些年，妈妈一直担任村妇女主任。那时候我们兄妹仨最开心的是妈妈经常去公社开会，因为她能给我们带回白白胖胖的馒头。每一次，看着我们馋猫似的大嚼大咽，妈妈幸福得连笑容都如阳光般灿烂。我们却浑然不知，这是妈妈饿着肚子步行十几里路为我们揣回来的爱。那时候太幼稚，不知道妈妈除了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外，还用难以想象的辛劳，把儿女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我们尽享甘甜。我们把妈妈所作的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现在想起来，真是愧悔不已。
    我的祖父早亡，祖母膝下有父亲和叔叔两个儿子，叔叔小父亲十几岁。父亲母亲作为长子长媳，义不容辞地承担着赡养祖母培养叔叔的责任。如果说父亲以拳拳孝心成为祖母得意的人生杰作，母亲则是这部杰作的灵魂。
    她以对父亲深沉的爱为底蕴，毫无怨言地和父亲一起为家庭操劳着，忍让着。先是供叔父上学，后为其张罗婚事。不曾想婶娘却不甚领情，对祖母少赡养，有时还和叔父打打闹闹，平日里不知忙什么，家务农活全指着叔叔一人。更可气的是常常趁父亲不在家和母亲吵吵闹闹，祖母不能奈她何，母亲则一味忍让，用大海一般的宽容原谅她的作为，以极大的耐心忍受委屈。我现在才知道母亲这样做的理由，因为她不想让祖母生气，不想让父亲为难。前不久我回家看望父母，正好遇到婶娘坐在炕沿上和母亲话家常。母亲拿出钱夹，数给她几百元钱，说是帮助叔叔发展生产。婶娘眉开眼笑地攥着钱回家了，一个“谢”字也没说。我很为母亲的做法不以为然，嗔怪母亲忘记婶娘以前的无理，居然拿钱给她。母亲微笑着对我说：“闺女，你叔叔不容易，我们是亲人，血浓于水啊，能帮就帮着点吧。你婶娘也是日子紧张，别计较她，吃点亏不要紧的。”我一时感动，不知说什么好。母亲用菩萨般的心肠对待每一个人，她的宽容与忍让换来了大家庭的和睦，使年近九旬的祖母得以安享晚年。
    我永远忘不了自己出嫁的情景。那天，天降瑞雪，喜庆的气氛不因寒冷而减退，但我却没觉出多少快乐。想想就要离开父母，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心里难受，忐忑，不舍，又充满期待。彩车停在大门口，新娘装束的我左手搀着祖母，右手拉着母亲，向左看，祖母在抹泪，向右看，母亲在微笑。我的心很酸。亲朋们催我上车，我万分不舍地松开双手，一只脚已踏上婚车，忽然感慨万千，悲从心中来，我转身疾步走到母亲身前，双膝跪倒在雪地里。俯首面对洁白的大地，伸手触摸冰凉的雪花，我终于明白，母亲是天空，我是天空中的一片雪花，无论我飞到哪里，永远飞不出母亲的胸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的深恩是说不完的。那年我得了一场病，很严重，以至于不得不暂时中止大学学业回家。养病的日子里，是母亲一直照顾我。病榻前，母亲始终面带微笑，为我端汤送药，可就在母亲转身的刹那，我发现母亲轻轻拭泪。当时我不解，后来渐渐明白了，用微笑掩盖眼泪，内心该是多么痛苦啊！多年后，我和爱人在寒冷的冬夜里背着发烧的女儿挨家敲击诊所紧闭的铁门，那时我想起自己那场病，想起母亲，真是百感交集。
    母亲有时候坚强，有时候脆弱，但脆弱坚强都是爱。我感知到这些，心里充满温暖和感恩。母亲心里还有一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结，那就是没有把哥哥送进大学校门。有些事确实是情不得已，就像父亲没有权利选择不作长子一样，哥哥也如此。母亲给了我们兄妹聪明的头脑和勤劳宽厚乐观的美德，自己年老了，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关爱着子女。母亲也想念远在蜀地的弟弟一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相信哥哥弟弟会幸福的，因为有母亲的祝福，也因为有他们自身的努力。
    老话说儿生母苦，是母亲把生命给了我，也把自己的生命描绘成了一幅画。这幅画以善良为底色，以勤劳为细节，以宽容为气度，以坚强为风骨，以脆弱做点缀。在女儿生日这一天，我要再为这幅画添上一笔，虔诚地为母亲呈上一捧红色康乃馨。母亲，您闻到了吗？花香里弥漫着女儿用生命凝成的祝愿！
    记住每年农历二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是我的母亲节。前世修好了福，今生我们做母女，如果有来生，请允许我还做您的女儿吧，让我用一颗感恩的心享受您的爱，用一万颗孝心回报您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