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晚上八点，夜幕降临，深圳这座不夜城被流光溢彩的灯火包围。

下班回家的路上，韩小雪对着姐妹周燕抱怨着：“今天真是点背到家了，竟然没一个客人。”“今晚公安要严打了？你不知道？白天也有暗访的，一不小心就被查封了，咱可就失业咯。”周燕笑着说。韩小雪本想说，咱这是正规的，怕啥。还没说出口，手机响了，是部长打来的：“88号，有客人点你，马上来。”

韩小雪和周燕同在一家名叫“金海洋”休闲会所上班，“金海洋”就是提供洗脚和按摩服务的，这种场所在深圳到处都是。这个行业里面有个规矩，技师入职就会有个编号，从此这个编号会伴随技师直到离开，这期间没人会喊你名字。韩小雪是88号，周燕是198号，两人同一天入职，又都是湖北人，所有就成了好姐妹。唯一不同的是，韩小雪结婚了，还有个五岁的儿子，放在老家由婆婆帮忙看管，自己和丈夫在深圳打工，周燕虽然谈了男朋友，但男朋友还在湖北上大学。

韩小雪到达前台，部长早已恭候多时，一顿臭骂之后，韩小雪屁颠颠的跑去换衣服了。如果一天没客人的话，是要被罚款的。

韩小雪敲门，得到客人的允许后，进房随手关门。“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金海洋，我是88号技师，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选择什么样的服务？”韩小雪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客人没一点动静，昏暗的灯光下，韩小雪看不清客人的脸。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开场白，虽然心里早已把客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也不好发脾气，公司规定微笑服务，客人永远是对的。

“行了，别啰嗦了。我是朋友推荐过来的，说你的手法很好，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小费少不了你的。”听着客人话，韩小雪心里骂道：尼玛，又是一个大色狼。

韩小雪让客人先去冲凉，自己则去拿按摩用的材料。待韩小雪再返回房间时，客人早已躺在床上了。做了两年按摩的韩小雪，技术和服务是一流的，每次都会得到客人的称赞。

刚开始客人还比较老实，慢慢的手试探性的触碰韩小雪的身体。按摩时被客人吃豆腐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很过分，韩小雪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让这工作服太露骨呢。见韩小雪没说话，客人就更大胆了，直接坐起来，双手试图伸进韩小雪的内衣。就在双手即将碰到那一半裸露在外面的丰满乳房时，韩小雪友善的提醒：先生，您好！我们这是正规的按摩，不提供任何色情服务，请自重。”要是以前，提醒之后，客人一般都不会再有过分的动作了。这个客人非但没停下来的意思，还用力的捏了几下。韩小雪满脸通红，但还是忍住了，将客人的双手拽了出来，继续为客人按摩。客人以为韩小雪这是欲擒故纵，双手直接伸进韩小雪的短裙里，顺着被黑丝袜包裹的大腿一路直上，直奔私处而去。好在短裙里面自带了内裤，加上安全裤，客人的手只是触碰到了内裤。韩小雪忍住火气，再次劝告：不好意思，先生。今天亲戚来了，请尊重我。这次客人反倒火了，大声咆哮：“在这里面上班的，还装什么清纯嘛。做一次多少钱？老子带你去五星级酒店，包你几天。”听完客人的辱骂，韩小雪直接“赏”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哭了起来。客人准备还手时，部长推门而入。了解情况后，部长让韩小雪向客人道歉。“凭什么啊，是他不尊重我在先，凭什么是我道歉？”韩小雪哭的更厉害了。部长只好向客人道歉，韩小雪跑了出去。

韩小雪一回到休息室，姐妹们马上就围了过来。“88，听说你打了客人？”78说道。“有些男的就是贱，不发威，都以为我们好欺负呢。”136接着说。听着姐们这样说，韩小雪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虽然很担心会不会被开除。

本来以为可以开个好头，没想到闹成这样。韩小雪再也没有心思上班了，换了衣服准备回家睡觉。

韩小雪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丈夫已经睡了，家里的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丈夫在一家小五金厂上班，比较辛苦，韩小雪知道丈夫不容易，所有的委屈自己独自承受着。

八月的深圳，天气依旧很热，即使晚上也像是在蒸桑拿。冲完凉，韩小雪准备拿点钱去超市买东西，在衣柜里面找钱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包打开过的安全套。十二盒装的少了两个，还剩下十个。韩小雪立马觉得天旋地转，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韩小雪觉得奇怪，家里怎么会有安全套？自己已经上过环了，每次和丈夫做那事的时候，根本就用不着。莫非？丈夫在外面瞎搞，把女人带回家了，或者把小姐带回来了？韩小雪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浑身所有的气，都往脑袋上涌，冲的她快要爆炸了。

韩小雪一把将丈夫从床上拽了起来，把避孕套砸在丈夫脸上，让丈夫给她一个交代。丈夫看到避孕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这个啊，你最近不是很忙吗？咱俩很久也没那个了。憋得慌，就买了一盒，自己在家用手解决的。”“那地板为什么会这样干净？你是在毁灭证据吗？”韩小雪还是不依不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东西味道大，我怕你不高兴，就拖了两次地。”丈夫的解释似乎很合理。想着丈夫平时对自己挺好，而且也没抓住他的现形，也就不再追究了。但还是要惩罚他，今晚除了多交“公粮”外，还要睡在地板上。丈夫的一一接受了韩小雪的要求。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丈夫早已上班去了。韩小雪想着今天不去上班了，好好睡一觉，然后出去逛逛。正在这时，电话响了。韩小雪按了接听键，部长的声音就飘了出来“88，怎么不来上班？还想不想干了？”韩小雪又开始纳闷了，怎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还是去上班吧，还得赚钱给儿子用呢。

韩小雪刚一进门，周燕立马迎了上来。对她昨晚的行为，大加夸赞了一番。韩小雪准备换衣服上钟，路过洗手间时，听见两个姐妹在说悄悄话。一个姐妹说：“听说266背着老公在外面找了个小白脸，听说还蛮有钱的。”“那是啊，人家266有资本，前凸后翘的，大把的男人往上贴。”另一个姐妹接话。“听说88昨晚把客人打了，你说她会不会也养小白脸呢？”“不知道哦，嘻嘻”。两人笑着走出洗手间。看到站在门口的韩小雪，表情马上变得很不自然，讪笑着跑开了。

今天业绩不错，一天按了7个客人，三百多块就到手了，韩小雪心情大好。和周燕下班的路上，周燕各种抱怨，什么上钟时间长啦，没时间吃饭啦……韩小雪拍着她脑袋说道：“你怎么不学学98呢？看人家从来不抱怨，业绩永远排在第一，轮扩钟（轮钟：没人点的技师，客人多，别的技师忙不过来，才去上钟，比较被动；扩钟：每周有一天为扩钟日，必须完成指定的目标任务，不然就会被罚去半天的工资）从来都不怕，是你我学习的榜样。”周燕这才醒悟：“对哦，听说98干了十年的按摩，在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的休闲会所都做过。给她重庆的父母和弟弟各买了一套房子，她自己手上也有好几套房子，太厉害了”。两个女人在对98的谈论和崇拜中，各自回家了。

那天，韩小雪休息，正在华润万家逛超市，接到了周燕的电话。电话里，周燕声音嘶哑，像是生了大病一样。韩小雪吓坏了，马上打的赶到了周燕的住处。

周燕失恋了，确切的说是被男友甩了。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晨，周燕打电话给男友，问他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开始电话没人接，后来接通了，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周燕觉得奇怪，一再追问下，男友坦白了，和高一届的学姐好了，那女生家境殷实，可以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同时，男友也无情的和周燕说拜拜了，从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周燕跑到楼下买了几瓶高度的“二锅头”，把自己灌得烂醉，酒醒了，才给韩小雪打的电话。周燕还是不服气：龟儿子，老娘拼死拼活的为他攒钱，准备到时候送他读研究生，硕士，博士。没想到，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韩小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周燕，只是将肩膀借给她依靠。

周燕要走了，说是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北京发展，因为那里有她曾经的梦想。周燕是坐飞机去北京的，她说以前省吃俭用的，后来发现真不值得，老子也潇洒一回。

离别的机场，周燕哭的稀里哗啦的，韩小雪没忍住，也哭了出来。周燕说舍不得韩小雪这个大姐，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来看她。韩小雪也说不会忘记周燕这个妹妹，两人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两个女人的感情，如此真，犹如情侣一般，难舍难分。

闲暇时，韩小雪会想起周燕，北京天气寒冷，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这几个月的生意还不错，韩小雪今年的存款马上就突破五万了。

转眼就快过年了，韩小雪和丈夫商量着回家过年，给家人买什么礼品。

回家的前一天晚上，韩小雪接到了周燕的电话，周燕说她在北京过的很好，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工资和待遇都很好，还碰到了真正属于她的白马王子。两人准备过年回家见父母，明年五一结婚，还邀请韩小雪去参加她的婚礼。韩小雪满口答应。

腊月二十五，韩小雪和丈夫踏上了回家的路。就像很多姐妹一样，韩小雪穿的很朴实，礼物也是买的广东的特产，她不想让家人知道她在外面做按摩，怕家人误会，也对儿子的成长不利。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火车终于到达武汉。顾不得休息，转了两次车，腊月二十七的下午，韩小雪和丈夫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了。儿子看到韩小雪，显得有些陌生。韩小雪想抱儿子，儿子却哭着跑开了。直到韩小雪拿出玩具和零食，儿子这才跑来和她亲热。

一切收拾妥当，侄子志强来了，说是家里盖房子，今晚请客吃饭，让一家人都过去。看到志强，韩小雪才想起志强的母亲，四十多岁了，这些年一直在苏州那边卖淫，几十块钱一次的那种。她也不怕羞丑，回来什么都说，逗得大家直乐。她自己也跟着一起笑，像是在看别人的笑话。

晚上，志强家请了县剧团的戏班子来唱戏，韩小雪觉得没意思就先回家了。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婆婆对公公说：“这儿媳妇肯定是使了坏，你看志强妈多大年纪了，三年就给家里盖了楼，还配了各式的家具。再看看她，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不丑，一年到头才拿回来三万块，骗鬼去吧。”“就是，明天让儿子跟她说说，拿点钱出来，年货还没怎么买，咱家的房子也该好好装修一下了。”公公也附和着。

韩小雪觉得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痛的快要窒息了。

“下雪了”，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韩小雪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早已是白茫茫一片。